柏麟踏过昆仑山的云雾时,石阶上的积雪正随着天光消融,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天帝的宫殿便藏在山巅的云海深处,终年被结界笼罩,寻常仙者连山门都近不了。
守山的仙将见是他,拱手放行时眼中带着几分诧异——这位帝君不久前闭关,千年间是很少来这里,今日突然到访昆仑山,倒是稀罕。
穿过刻满上古符文的回廊,殿门在面前缓缓开启。天帝正临窗而坐,手中把玩着一枚冰晶,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未回:“稀客。闭关刚结束,就往我这昆仑山跑,倒是少见。”
柏麟立于殿中,目光扫过殿内陈设——与千年前相比,几乎未有变动,连案上那盏琉璃灯的光晕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陛下,臣此来,是为战神之事。”
天帝转过身,冰晶在他掌心折射出冷光:“褚璇玑?她在凡间闹的动静,我倒是有所耳闻。”
“正是。”柏麟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沉稳,“战神经此一役,已挣脱轮回桎梏,体内戾气尽散,过往的爱恨贪嗔痴皆已看透,心境通透远超从前。”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的云海:“这样的战 神,是时候回归天界了。”
天帝挑眉,将冰晶随手放在案上:“昆仑山清净,凡间的事,我本不爱多管。她在凡间待得好好的,何必急着召回?”
“陛下明鉴。”柏麟微微欠身,“战神之力关乎三界制衡,如今她孤身一人在凡间,力量分散难聚。魔域余孽未清,金翅鸟族也心思难测,若被宵小之辈利用,恐再生祸端。”
他抬眸,语气恳切:“臣恳请陛下允准,召战神回归天界。届时臣愿与她联手,共掌防务——她的通透能护三界生机,天界的规制能守秩序底线,二者相辅相成,方能让苍生安稳。”
天帝沉默片刻,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轻响。殿内的寂静被这声音填满,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低了几分。
“你倒是替她盘算得细致。”良久,天帝才缓缓开口,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也好。既然你觉得她已够格,便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柏麟心中微动,躬身领命:“谢陛下。”
“只是……”天帝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战神回归后,该守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少。你可得看紧了。”
“柏麟知道。”柏麟垂眸应道,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柏麟正欲告退,天帝忽然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 句:“说起来,当年我那儿子曦玄,为了追随战神,也自请入了轮回历劫。”
他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玉印,语气平淡无波:“如今战神劫难已满,想来他的劫数也该了了。一并传召回来吧,总在凡间蹉跎,也不是回事。”
柏麟心中猛地一沉。
曦玄,便是禹司凤的真身。天帝此刻提起,显然是算准了他不会拒绝——战神回归本就是他提议的,若单独驳回曦玄的事,反倒显得刻意,无异于当众扯破脸皮。
他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师父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恒阳临终那句“护好苍生”,瞬间在脑海中闪过。
但面上,柏麟依旧维持着平静,躬身应道:“陛下考虑周全。臣一并传召便是。”
“嗯。”天帝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去吧。"
退出昆仑山时,阳光依旧刺眼,柏麟却觉得心头压着块冰。他早该想到,天帝绝不会轻易让他顺顺当当达成目的,总要在其中掺些沙子。
曦玄归来,便是那粒最碍眼的沙子。
司命在山门外等候,见他神色凝重,低声问:“帝君,可是有变故?”
柏麟沉默片刻,道:“天帝要让曦玄一同归来。”
司命大惊:“曦玄?那禹司凤……他若回天界,以他与战神的纠葛,怕是……”
“我知道。”柏麟打断他,语气沉了几分,“但眼下不能拒。战神回归是大计,为了这点事与天帝撕破脸,不值当。”
他抬头望向旭阳峰的方向,眸光复杂:“何况,璇玑如今心境通透,未必会再被过往牵绊。曦玄回来也好,有些恩怨,总要在天界了断,总好过留在凡间纠缠不清。”
话虽如此,可想到师父临终的眼神,柏麟还是觉得一阵闷堵。这便是与天帝周旋的代价——明明恨着,却不得不忍着;明明不愿,却只能应着。
“传讯给璇玑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告诉她,天界召她归位,另有……曦玄同归。”
司命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终究只是应声:“是。”
风声穿过云层,带着昆仑山的寒意。柏麟站在山巅,望着三界的方向,忽然觉得这万里晴空,竟不如鸿蒙之隙的虚无来得坦然。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师父的嘱托,为了守护苍生的信念,哪怕前方横着再多阻碍,他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曦玄也好,天帝也罢,该来的,总会来的。
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