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七章

谋士营的帐篷都搭得矮而宽，青布帐帘上绣着“智”字，被风掀得轻轻晃。梅竹和梅影刚走到营区门口，就见几个文士正围着沙盘推演，手里的竹筹在沙上划出道道浅痕，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春蚕啃着桑叶。

“新来的？”一个戴方巾的参军转过头，手里还捏着卷兵书，书页卷了边，显然被翻得熟了。他见梅竹背着算盘，梅影裹着黑袍，倒也没多问，只指了指最东侧的帐篷，“去那儿领书，上午看《孙子兵法》，下午临摹阵图，别弄污了就行。”

梅竹走进帐篷，一股墨香混着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靠墙的书架堆得满满当当，从《吴子》到《六韬》，甚至还有些手抄的楚地兵策，纸页泛黄，边角却被压得平平整整。他伸手抽出一卷《孙子》，指尖刚触到纸页，就听见身后传来算盘声——梅影不知何时摸出了个小巧的铜算盘，正对着帐角的粮草账册拨得噼啪响。

“别瞎动！”守帐的老书吏轻喝一声，却没抬头，手里的狼毫笔在宣纸上游走，“那是上月的粮草清册，碰乱了要挨罚的。”

梅竹赶紧把书放回架上，拉了拉梅影的黑袍。梅影的手指停在算盘上，黑眸在帽檐下闪了闪，忽然从袖里摸出半张莒军旧地图，往桌上一铺——那是当年砚焚手绘的楚江布防图，边角已磨得发毛。

“这图……”老书吏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楚江城西侧的暗水湾标得比军册还细！你们是……”

“前莒军斥候营的。”梅竹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算盘珠子无意识地跟着动，“当年在暗水湾蹲过三个月。”

老书吏顿时来了兴致，搬过凳子坐下，竟忘了催他们看书。梅影依旧话少，只在梅竹说错某个渡口的水深时，才用算盘敲敲桌面，吐出两个字：“浅了。”

日头爬到帐顶时，谋士营里只有翻书声和偶尔的低语。梅竹靠在书架上，手里的《孙子》翻开在“兵者，诡道也”那页，目光却瞟着窗外——远处将士营传来整齐的呼喝，不知砚焚和兄弟们练到哪一招了。梅影则蹲在沙盘旁，用手指划出条隐蔽的路径，像在重现当年夜袭楚营的路线。

帐外的风掀起帘角，带进些将士营的操练声，却被满帐的墨香柔化了。梅竹忽然觉得，这里虽没有刀光剑影，却藏着另一种战场——那些泛黄的兵书里，或许正藏着他们能走得更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