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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第15章

归刃

营门内外的心事

日头爬到头顶,校场的操练声终于歇了。梅竹在前头引路,梅影跟在身侧,晚栖攥着“栖云集”,脚步却越走越慢,到了那处常聚的伙房门口,他忽然停住脚,红衫的衣角被风轻轻吹起。

“我……我在门口等就好。”他声音轻轻的,指尖捏着册子边角,“不打扰将军吃饭。”

梅竹看他眼底藏不住的期待,笑着点了点头:“那你等着,我们进去跟将军说一声。”

伙房的门帘被掀起来,晚栖赶紧往门侧挪了挪,透过缝隙往里望。最先看见的是满桌的粗瓷碗,梅松正举着个馒头,虎背熊腰的身子占了半个座位,灰布劲装的领口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他嗓门大,说着什么,引得周围人笑;旁边的梅火攥着短刀,左脸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红,却没了平时的冷意,正往碗里夹菜;梅竹坐在桌边,手里还拨着算盘,算珠声混在笑声里;梅影裹着黑袍,帽檐压得低,只偶尔抬眼,给身边的梅水递了双筷子——梅水穿件蓝布衫,手指纤细,正慢慢挑着碗里的鱼刺;梅石(此处应为梅家兄弟设定,按前文应为梅松、梅火、梅竹、梅影、梅水、梅影等,此处统一按前文梅家兄弟形象补充:梅弦穿浅灰劲装,手里总转着个小铜钱,眼神活络;梅竹善算,梅影喜静)坐在角落,手里拿着片树叶,正逗着营里的小狗。

晚栖的心跳渐渐快了,直到门帘又被掀开,几个人走了进来——李信穿着玄铁铠甲,肩宽背厚,腰间别着大剑,脸上带着些笑意;王贲跟在旁边,棕色铠甲上的铜扣发亮,络腮胡里藏着笑;昭阳父子(昭阳穿银色轻甲,少年儿子穿浅蓝劲装,眉眼像父亲)走在后面,少年手里还拿着个木剑;最后进来的,是砚焚。

晚栖的呼吸猛地顿住,攥着册子的手瞬间收紧。他心里的砚焚,该是如传说里那样,持烈石刀,披明光铠,眼神锐利如鹰。可眼前的人,头发长及肩头,乱糟糟的,沾着些尘土,没束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下巴上的胡须也长,灰蒙蒙的,看不出整洁;穿件普通的灰布短衫,袖口沾着饭粒,腰间没有烈石刀,只别着半截磨得发亮的枪杆。他走得很慢,肩膀微微垮着,像压了千斤重,哪有半分“单骑挡千军”的威武?晚栖心里像被浇了盆凉水,愣愣地看着,连呼吸都忘了——这真的是那个让他写了无数诗句的砚焚将军吗?

伙房里,梅松见砚焚坐下,立马拍着桌子喊:“将军!昨天我跟梅火、秦石收拾了吴枭那小子!让他再敢嘴欠,最后被张将军罚了五十圈,还没饭吃!”

砚焚听了,嘴角轻轻牵了牵,露出点浅淡的笑意,伸手给梅水夹了块肉:“别总惹事,训练要紧。”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沙哑,不像能震住敌军的模样。王贲在旁边笑:“你啊,就是太惯着他们。不过那吴枭确实该治,免得在营里横。”

晚栖在门外看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直到看见砚焚忽然起身,对众人说了句“我去趟住处”,便转身走出伙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着册子跟了上去,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砚焚的住处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个缺了口的陶碗。他关上门,背对着门站了会儿,然后慢慢抬手,解开了短衫的衣襟——晚栖隔着门缝看过去,心脏猛地一缩。他的背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疤,有的像刀划的,长长的一道,有的像箭戳的,圆圆的一个,最显眼的是左肩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肤都翻了起来,一看就是当年的旧伤。

砚焚从桌上拿起一面铜镜,镜面有些模糊,他对着镜子,慢慢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他乱糟糟的头发,灰蒙蒙的胡须,还有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忽然,他的肩膀开始发抖,攥着镜子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猛地,他扬起右手,狠狠一拳砸在镜面上!

“哐当——”镜子碎了一地,碎片溅到地上,有的弹到了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尘土。可砚焚像没感觉到疼似的,依旧盯着地上的碎镜,肩膀抖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兽。晚栖在门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终于懂了,不是英雄变了,是那些伤疤、那些痛苦,把当年的锋芒都压在了心底。良正的仇,莒国的恨,还有满身的伤,哪一样不是千斤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梅松、梅火他们赶来了——刚才镜子破碎的声音太大,他们担心砚焚,赶紧追了过来。梅松推开门,看见地上的碎镜和砚焚流血的手,立马急了:“将军!你这是咋了?”他赶紧从怀里掏出布条,快步上前,抓过砚焚的手,笨拙地包扎起来。梅火蹲在地上,默默捡着碎镜,眼眶通红。

晚栖站在不远处的树后,眼泪砸在“栖云集”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掏出笔,指尖还在发颤,在册子上新的一页写下:

“乱发覆眉睫,胡茬掩风霜。

背有旧痕在,血泪浸戎装。

莫叹英雄老,烈骨藏锋芒。

待得云开日,长刀再映光。”

写完,他轻轻合上册子,抹了把眼泪。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栖儿,怎么在这儿?该吃饭了。”

晚栖回头,看见卢鹤年拄着竹杖,白胡子在阳光下泛着光,眼神温和。他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又往砚焚的住处望了一眼——那里的门还开着,梅松的大嗓门隐约传来,带着担忧。

“走吧。”卢鹤年拍了拍他的肩,“英雄也有难的时候,等他想通了,自会站起来。”

晚栖攥着册子,跟着师傅往伙房走,脚步却依旧恋恋不舍。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诗里的“砚焚将军”,不再是遥远的传说,而是那个带着满身伤疤,却依旧藏着烈骨的人。他等着,等着那个人重新拿起刀,等着诗句里的“长刀再映光”,真的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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