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暗红色的烛光在空气中晕染开一片粘稠的光域，将知水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布满灰尘的砖石地面和惨白的帷幔上。
老妪佝偻着背，颤巍巍地捧起那套大红嫁衣，衣料上的金线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她不敢直视知水，只低垂着眼，用干涩的声音催促：
“姑、姑娘，时辰快到了，快……快更衣吧。老婆子伺候您……”
知水没有动。
她的目光掠过嫁衣，落在老妪枯槁的手上。那双手的皮肤布满深褐色的斑点，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污垢。
知水缓缓抬眼，又看向灵堂深处。
层层帷幔之后，那具黑棺静静停放着，棺盖严丝合缝，却不断向外渗出缕缕肉眼几乎难辨的灰黑色气息。
肩上，血红色的灵蝶轻轻震动了一下翅膀。
知水这嫁衣，以前的新娘都穿过？
知水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灵堂里激起轻微的回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老妪手一抖，差点没捧住嫁衣，头垂得更低：
“是、是的……都是这么穿的，规矩……”
知水穿过之后呢？
知水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追问：
知水她们去了哪里？嫁给了谁？
老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捧着嫁衣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却答不出话来。
她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恐惧，但并非完全针对知水，更像是源于某种根植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时，灵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忽然蠕动了一下。
那阴影脱离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到老妪身后，隐约勾勒出一个矮小佝偻的人形轮廓。它伸出漆黑的手，轻轻按在老妪后颈。
老妪浑身一颤，眼中恐惧更甚，却像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般，僵硬地重新站直，声音也变得平板无波：
“姑娘莫问……吉时将至，请更衣。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三更一到，花轿自来……”
知水眼中蓝光微闪，精神感知瞬间扫过那个阴影人形。
没有生命波动，没有体温，只有一股阴冷、污浊、充满怨念的能量团块。
是“伥”。
她没再追问，反而顺从地点了点头：
知水好。
老妪，或者说是控制她的那个阴影似乎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机械地开始为知水解开发带，脱下外袍。
嫁衣沉重，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更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人穿过的冰冷气息。
金线刺绣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红盖头垂下的流苏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当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衣物被换下，知水静静地站在灵堂中央，大红的身影在烛光下鲜艳得刺目，又孤独得诡异。
老妪和那个阴影退到了门边，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灵堂内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那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吟唱的歌谣：
「红绣鞋，踏门槛，碎瓦声声唤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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