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皇室的婚礼一般都放在晚上进行，小燕子在乾隆的搀扶下，正往慈宁宫而去。
“燕儿，等会儿到了慈宁宫，你别乱走，坐那儿就行。”
“我知道，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会乱走的。再说了，你不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你会容许我到处乱走啊。”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
“安心，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说什么也不会乱走的。”
在小燕子的再三保证下，乾隆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点点。
而永琪和欣荣已早他们一步到了慈宁宫，正在拜见老佛爷。
“孙儿/孙媳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老佛爷亲自将他们扶了起来，这段时间永和宫的遭遇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作为乾隆的皇额娘，她这心还是偏向自己儿子的。
再者说永琪他自己也有不妥当之处，再加上他那个只会拖后腿的额娘，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实在怨不了别人。
老佛爷抬眸四处扫了几眼，才发现没看到愉妃的影子。她眉头微皱：按她那不甘愿的性子，这种场合不应该会缺席才是啊？
老佛爷把目光投向永琪，“永琪，你额娘呢？今日没进宫？还是去了别处？”
若是憋着坏去了别处，那她今儿就别想活了。
“回皇祖母的话，额娘身子不爽利，昨日就卧病在床了。”
“卧病在床？”老佛爷看着永琪，眼神里的那几分考量让永琪如芒在背，心中也升腾起一股难受劲儿。欣荣见状恭恭敬敬地给老佛爷又行了一礼。
“皇祖母，额娘昨儿在家里闹了一天，傍晚时突发高热，府医诊断过后说是嗓子使用过度引发炎症，进而高热。
孙媳跟永琪进宫时，额娘高热还未退，人还迷迷糊糊的，所以便只能孙媳和永琪进宫为紫薇格格和晴格格道贺了。”
老佛爷的目光落在欣荣身上，那眼神看似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缓缓打量着欣荣，从她规规矩矩的仪态，到她说话时不急不躁的语气，再到她提及愉妃时那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嗓子使用过度引发炎症？”老佛爷淡淡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么说，是在府里闹了一天，把自己嗓子给闹坏了？”
欣荣垂首，恭敬地回道：“回皇祖母，额娘昨日情绪激动，言语上确实失了分寸。孙媳与永琪再三劝过，可额娘一时钻了牛角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傍晚时，额娘便突然高热，府医来看过，说是气急攻心，又兼嗓子用得太狠，才落下这么个毛病。”
她这番话，既没有替愉妃遮掩，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事实平平静静地摆了出来。既点明了“闹了一天”，又顺势解释了“卧病在床”，无形中替永琪挡下了老佛爷的追问。
永琪在一旁听得心里一松，却又忍不住有些酸涩。他知道欣荣这是在为他周全，可想到额娘如今的样子，他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老佛爷看着欣荣，眼神微微一动。她原本以为，这欣荣不过是个温顺听话的小辈，如今看来，倒是个有几分心思、又懂得顾全大局的。
“你倒也实诚。”老佛爷淡淡道，“知道她闹，还敢当着哀家的面说出来。”
欣荣抬眸，轻轻一笑，却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恭敬：“回皇祖母，孙媳不敢欺瞒。额娘性子直，有什么便说什么，只是有时过了头。可她终究是永琪的额娘，也是孙媳的婆婆。孙媳若一味替她遮掩，反而显得她有错不敢认。”
她说得不卑不亢，既维护了愉妃的名分，又没有替她的行为开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佛爷“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能这么想，倒也难得。永琪，你娶了个好媳妇。”
永琪连忙躬身：“是孙儿的福气。”
老佛爷这才将目光从欣荣身上移开，似是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她爱闹，就让她闹去。只是如今这局面，再闹也闹不出什么来了。你告诉她，好好在家养着，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这话虽重，却也算是给了愉妃一个台阶——至少没有再追究她今日未到之事。
永琪忙应道：“孙儿谨记。”
欣荣也跟着福了福身：“孙媳回去会好好劝劝额娘，让她安心养病。”
老佛爷看着她，目光终于彻底柔和下来：“你懂事就好。永和宫那点事，哀家也不是不知道。你能在里头撑住，没让永琪为难，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往后，多看着点永琪。他有时心软，耳根子也软，你得帮他把好关。”
欣荣心头一震，连忙应道：“孙媳不敢当‘把关’二字，只愿与永琪同心同德，不负皇祖母的期望。”
老佛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向永琪：“永琪，你也是。别总想着过去的事，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你额娘那边，该劝的劝，该拦的拦，别再由着她的性子来。”
永琪低头应“是”，心里却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皇祖母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敲打他。
就在这时，乾隆搀扶着小燕子也到了慈宁宫。
老佛爷看见小燕子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燕儿，快，快过来坐。”
乾隆搀扶着小燕子，缓缓朝老佛爷身边走去。小燕子虽因怀有身孕略显笨重，却依旧难掩那份灵动与明艳。她一进门，便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万福金安。”
乾隆也跟着笑道：“皇额娘，儿子带燕儿来给您请安。”
老佛爷看着这一对，目光在小燕子的肚子上停了一瞬，笑得更开怀了：“都免了，都免了。燕儿这身子，还磕什么头？快坐下。”
她亲自吩咐宫女搬来软椅，又细细叮嘱小燕子小心。乾隆在一旁连声应着，一副护得紧的模样。
永琪与欣荣忙上前行礼：“儿臣/臣媳给皇阿玛请安，给宸贵妃娘娘请安。”
乾隆看了看永琪，并不想在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里闹出什么不愉快，便摆了摆手：“都自家一家人，不必多礼。”
乾隆的这句“一家人”就犹如一颗定心丸，在永琪冰冷的心里注入了一股暖流。此刻，他心里全都是自己从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儿，作为儿子，他是不合格的。可皇阿玛虽然恼他，却也从未想过要丢弃他这个儿子，是他对不起他的皇阿玛。
“谢皇阿玛！”
起身后的永琪看了眼欣荣，这一刻，他是真的将那些荒唐的想法都放下了，身旁这个女人才是他应该要护着爱着的人。
一时间，慈宁宫内气氛和乐融融。老佛爷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那点因愉妃而生的不悦也渐渐淡去。她知道，后宫之中，纷争在所难免，可只要这些孩子还懂得分寸，懂得顾全大局，那愉妃就生不出什么事端来。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欣荣身上，心中暗暗称赞：这孩子倒真是个能稳住永琪的人。有她在永和宫，往后，或许永琪能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康庄大道。
慈宁宫里暖意融融，殿外却早已锣鼓喧天，喜乐高奏。
一身大红嫁衣的紫薇与晴儿并肩而入，身后跟着各自的陪嫁宫女。两人先向老佛爷、乾隆和小燕子行了礼。
老佛爷看着眼前这对同样明艳动人的新人，心里也不由得一软：“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要和夫君举案齐眉，互相包容，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紫薇眼眶微红，却努力笑着点头：“孙女谨记皇祖母教诲。”
晴儿也轻声道：“晴儿谨记老佛爷教诲。”
乾隆看着她们，心中百感交集。一个是他亏欠多年的亲生女儿，一个是自幼相伴的侄女，如今都要出嫁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却格外温和：“你们的夫家，朕都已经替你们看好了。往后，若有什么委屈，只管进宫来找朕。”
紫薇哽咽道：“谢皇阿玛。”
晴儿也红了眼眶：“谢皇上。”
小燕子见气氛有些伤感，忙打岔道：“哎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哭什么呀？等会儿上了花轿，眼睛哭肿了，多不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朝她们眨眨眼。
紫薇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晴儿也破涕为笑。
此刻外边的司仪太监也高声唱道：吉时已到！
老佛爷见她们笑了，这才微微点头：“好了，吉时到了。永琪、欣荣，你们也去送送她们。”
“是。”永琪和欣荣齐声应下。
一行人簇拥着两位新人来到慈宁宫外。宫门外早已排开长长的仪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装点的花轿在宫灯下熠熠生辉。
第一顶花轿前，福尔康一身吉服，正焦急地等待着。看见紫薇出来，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与温柔，忙上前行礼：“福尔康，叩见皇阿玛、皇祖母、宸贵妃娘娘。”
乾隆看着他，语气郑重：“朕把紫薇交给你了，你若敢负她，朕定不饶你。”
福尔康立刻正色道：“儿臣不敢，儿臣此生定不负紫薇。”
紫薇听到这句话，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第二顶花轿前，箫剑也早已等候多时。他虽出身江湖，却也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箫剑，叩见皇上、老佛爷、宸贵妃娘娘。”
小燕子看到自己哥哥终于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有了自己的家，心中也甚是欢喜。
乾隆看着他，沉吟片刻，道：“晴儿自幼在宫中长大，不懂江湖险恶。你若敢让她受委屈，朕照样不饶你。”
箫剑微微一笑，眼神却无比坚定：“皇上放心，萧剑这条命，就是用来护她的。”
晴儿听到这话，心尖一颤，红盖头下的小脸也微微发红。
老佛爷见吉时已到，便抬手道：“好了，都别耽搁了。快扶两位格格上轿。”
“是！”
宫女们连忙上前，搀扶着紫薇和晴儿走向各自的花轿。
紫薇和晴儿走到花轿前时，突然回头朝着乾隆和老佛爷站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乾隆强忍着心酸，挥了挥手：“去吧。”
小燕子则笑着朝她挥手：“记得常回家看看！”
随着两声清脆的锣响，鞭炮齐鸣，唢呐高奏，两顶花轿缓缓抬起。
“起轿——”
在震天的喜乐声中，花轿在仪仗的簇拥下缓缓前行，红绸飞舞，宫灯摇曳。
永琪和欣荣并肩站在宫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轿，心中都有些感慨。永琪低声道：“她们，终于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欣荣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们也会有的。”
永琪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嗯，会的。”
待所有的人都退去后，站在暗处的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容嬷嬷，回吧。”
容嬷嬷暗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扶着皇后往景仁宫的方向走着。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娘娘为何要称病不来送别两位格格。明明依着礼制，这等大喜之事，中宫皇后是必须在场的。可皇后心里的那点顾虑，她又何尝真的不懂？
“娘娘，”容嬷嬷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您这又是何苦呢？您是堂堂中宫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今儿个若您在场，皇上心里……”
“皇上心里未必好受。”皇后轻声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容嬷嬷，你别忘了，如今在皇上身边的，是宸贵妃。”
她提到“宸贵妃”三个字时，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本宫若去了，”皇后继续道，“依礼制，本宫与皇上并坐上首，受众人叩拜。紫薇、晴儿要拜，永琪、欣荣要拜……”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宫灯上，那灯光摇曳，映得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你觉得，”皇后缓缓道，“皇上愿意看见这一幕吗？”
容嬷嬷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如今有多疼小燕子，你我都看在眼里。”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小燕子怀着双胎，皇上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今儿个，是他亲自扶着她进宫，是他要让天下人都看见，她是他心尖上的人。”
“本宫若在场，所有人都冲着本宫这个皇后和皇上行礼，皇上心里能好受吗？”皇后苦笑了一声，“可本宫去了又不和皇上坐在上位受跪拜礼的话，那本宫这个皇后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到时候，他为难，本宫为难，小燕子心里也未必舒坦。”
“既然如此，”皇后轻声道，“本宫又何必去呢？称病不来，是本宫这个皇后，能给他的最后一点体面，也是给她的一点体面。”
容嬷嬷眼眶微微一红，低声道：“娘娘，您这是……在成全他们。”
“成全？”皇后怔了怔，随即淡淡一笑，“也许吧。”
她收回目光，重新迈步向前：“容嬷嬷，本宫是皇后，做不到像小燕子那样，陪他笑闹，陪他疯玩，可本宫至少可以做到，不在他高兴的时候，给他添堵。”
“今儿个，是紫薇和晴儿出嫁的大喜日子，也是他难得真心欢喜的日子。”皇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让他好好高兴一回吧。至于本宫这个皇后……”
她顿了顿，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良久才继续道：“就听一听这喜乐声，也算……送了她们一程。”
容嬷嬷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热，忙别过头去，低声道：“娘娘，您心里的苦，奴婢都懂。”
“懂不懂的，又有什么要紧呢？”皇后轻轻摇头，“这宫里的女人，谁不苦？只是苦的地方不同罢了。”
她忽然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
“容嬷嬷，你说，若有一日，本宫真的不在了，皇上会不会……偶尔想起本宫这个皇后？”
容嬷嬷心头一震，连忙道：“娘娘，您别乱说！您定会长命百岁的！”
皇后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重新迈开了脚步。
“走吧，”她轻声道，“回景仁宫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长的宫道尽头，只留下摇曳的宫灯，在夜色中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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