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奶糖的甜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时,陈奕恒才缓缓睁开眼。头痛得像是被灌了铅,喉咙里还残留着昨夜威士忌的辛辣,提醒着他昨天在机场的决绝,和酒吧里的烂醉。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蓝色床单上还留着半边凹陷——那是张桂源睡了两年的位置,连枕头都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皂角香。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昨晚回来时没开暖气。客厅方向隐约传来窗外车流的声音,这个曾经只要张桂源在,连清晨都满是暖意的家,如今只剩下空旷的寂静。
他扶着墙走到客厅,目光刚落在茶几上,脚步就顿住了。透明的玻璃罐就放在茶几正中央,罐身还贴着张桂源画的小太阳贴纸,歪歪扭扭的“恒恒的糖”四个字,是去年冬天他缠着张桂源写的。阳光落在玻璃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走过去才看清,罐子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奶糖,粉白相间的糖纸,是他最爱的草莓味。
陈奕恒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记得去年冬天,他总说训练完嘴里发苦,张桂源就跑去学做手工奶糖,第一次熬糖时还被烫到了手指,却攥着那颗焦黑的糖,笑着说“下次肯定能做好”。后来张桂源每天都会放一颗奶糖在罐子里,说“每天一颗甜,烦恼全不见”,这一罐,是张桂源出国前特意装满的。
他打开罐子,小心翼翼地拿出那颗奶糖。糖纸边缘有些发皱,大概是张桂源装罐时不小心碰的。他指尖捏着糖纸,迟迟没拆开,鼻尖却突然泛起酸——以前每天早上,张桂源都会把奶糖剥好,塞进他嘴里,看着他眯着眼笑,然后说“今天也要甜甜的”。可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在清晨递给他一颗奶糖,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叫他“恒恒”了。
陈奕恒把奶糖放在掌心,走到阳台。风还带着清晨的凉意,吹得他发梢微动。阳台的晾衣绳上,还挂着他昨天没来得及收的衬衫,旁边空荡荡的位置,以前总是挂着张桂源的卫衣。他想起去年冬天,两人裹着同一件外套在阳台看雪,张桂源把奶糖塞进他嘴里,说“雪是凉的,糖是甜的,就像我们”。那时候的风好像都带着甜味,可现在,只剩下满院的清冷。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奶糖,终于还是拆开了糖纸。淡淡的草莓香飘进鼻腔,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把奶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却没像以前那样甜到心里,反而带着一丝涩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落在空荡荡的胃里,搅得他心口发疼。
陈奕恒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慢慢嚼着奶糖。阳光渐渐升高,落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想起昨天在机场,张桂源红着眼眶抓他的手,说“等我回来好不好?奕恒”;想起昨晚在酒吧,驻唱歌手唱的那首慢歌,像极了他们以前一起听的曲子;想起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着张桂源的痕迹——玄关柜上的合照,沙发上的灰色卫衣,衣柜里并排挂着的衣服,还有这最后一颗奶糖。
奶糖渐渐化完,甜味还留在舌尖,可心里的空缺却越来越大。陈奕恒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裤子口袋里——以前他总把张桂源给的糖纸收集起来,说要攒够一盒子,现在,又多了一张。他转身看向客厅,玻璃罐放在茶几上,空荡荡的,像他现在的心情。
他走回客厅,把玻璃罐擦干净,放进了橱柜最上面的格子里。那里还放着张桂源做奶糖时用的小锅,还有他收集的糖纸盒子。他看着那些东西,突然蹲下身,抱住膝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凉。他知道,这最后一颗奶糖吃完了,张桂源也走了,他们的故事,好像也真的要结束了。
风从阳台吹进来,拂过茶几上的玻璃罐,发出轻微的声响。陈奕恒坐在地板上,手指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糖纸,舌尖还留着草莓的甜,可眼泪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原来有些告别,不是在说“再见”的那一刻,而是在吃到熟悉的甜味,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