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中心的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淡淡信息素交织的气息。沈文琅和高途,这两位在商界翻云覆雨、令无数对手胆寒的强者,此刻正如同两个最普通、最笨拙的新手父亲,僵立在房间中央,目光齐齐聚焦在护士怀中那个被柔软襁褓包裹着的、小小的生命体上。
几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产仿佛还历历在目,但当护士将清洗干净、包裹妥当的婴儿第一次正式抱到他们面前时,一种与现实剥离的、近乎梦幻的恍惚感,依旧席卷了他们。
乐乐比刚出生时舒展了许多,皮肤褪去了最初的潮红,变得白皙柔嫩,吹弹可破。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粉嫩的嘴巴无意识地嘟着,偶尔还会咂摸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他安静地睡着,仿佛一个精致易碎的艺术品。
“沈先生,高先生,来抱抱宝宝吧。”经验丰富的护士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这两位显然有些紧张过度的父亲。
高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他在谈判桌上可以据理力争,在项目危机中可以临危不乱,但面对这个看起来如此脆弱的小生命,他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他。
沈文琅比他稍显镇定,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来。”
护士长小心地将襁褓递过去,同时耐心地指导:“沈先生,手臂要这样,对,弯起来,形成一个摇篮。手掌托住宝宝的背部和头颈,对,这里最关键,新生儿的头颈很软,一定要支撑好……”
沈文琅依言调整着手臂的姿势,动作僵硬得如同机器人。他那双签署过无数亿万合同、操控着市场风云的手,此刻却显得格外笨拙。襁褓落入臂弯的瞬间,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接住的不是婴儿,而是一枚一触即爆的微型炸弹。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眉头紧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臂弯里那张小小的睡颜,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一点点重量,透过柔软的布料传递到他的臂膀,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那是名为“责任”的重量。
“放松一点,沈先生,”护士长忍俊不禁,“太紧张了,宝宝会不舒服的。”
沈文琅尝试着放松肩膀,但效果甚微。他抱着孩子的姿势,依旧标准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军事化操练,充满了不自然的僵硬。
高途在一旁看着,又是想笑,又是心疼,也为自己待会儿要面临的“挑战”感到忐忑。
“高先生,您也试试?”护士长转向他。
高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沈文琅如同交接什么重要机密文件一般,极其缓慢、谨慎地将臂弯里的襁褓移向高途。两人的动作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仿佛在拆解一枚极其精密的仪器。
当乐乐那带着奶香和温热的小身子落入自己怀中时,高途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学着护士长教导的姿势,手臂却比沈文琅更加无力,微微发着抖。他低头,看着怀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看着他安然沉睡的模样,生产时的所有痛苦与艰难,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化为了汹涌的柔情。
但他同样僵硬,抱着孩子的动作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滑稽。
护士长看着这两位在外叱咤风云、在家却连抱孩子都需要从头学起的父亲,笑着摇了摇头,再次上前,手把手地纠正着高途的姿势:“手臂再低一点,对,让宝宝的头自然地靠在您的肘弯里……放松,您越是紧张,宝宝越能感觉到……”
回家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沈文琅亲自开车,车速放得前所未有的缓慢平稳,生怕一点颠簸惊扰了后座上被高途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乐乐。车内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两人的注意力全都系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
终于,车子平稳地驶入庭院,停在了家门口。沈文琅率先下车,绕到后座,却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站在那里,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高途在车内,也深吸了一口气,才抱着孩子,以一种极其缓慢、如同电影慢镜头般的速度,挪下车。
踏入久违的家门,明明是一切熟悉的环境,却因为多了一个新成员,而仿佛踏入了某个未知的领域。
真正的挑战,从踏入家门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首先是如何将这个睡着的小祖宗,安然无恙地放进他那张价格不菲、符合所有安全标准的婴儿床里。
高途抱着乐乐,站在婴儿床边,弯着腰,尝试了几次,都因为角度和力道不对而失败。他怕动作太大会惊醒孩子,又怕姿势不对让孩子不舒服。沈文琅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几次想上手帮忙,却又怕添乱。
最终,还是高途凭借着耐心,一点点调整,几乎是屏着呼吸,才极其缓慢地将乐乐从自己怀中,平移到了铺着柔软云丝棉的床垫上。当小家伙的小屁股接触到床垫,依旧安然酣睡时,高途和沈文琅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
然而,他们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不过半小时,一声嘹亮的啼哭便划破了家中的宁静。
两人如同听到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瞬间从各自的位置弹了起来,冲向婴儿房。
乐乐醒了,小脸涨得通红,挥舞着小拳头,张着小嘴,哭得毫不客气。
“怎么了?是饿了吗?还是尿了?”高途有些慌乱地看向沈文琅。
沈文琅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他处理商业危机的逻辑来分析眼前的情况。他先是指示高途:“检查尿布。” 自己则转身去冲奶粉——这是他唯一提前“预习”过,并自信可以完成的任务。
高途手忙脚乱地解开襁褓,手指笨拙地摸索着纸尿裤的魔术贴。那小小的、柔软的腿部让他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好不容易打开,确认是干的。
这时,沈文琅也端着严格按照比例、温度也测试过的奶瓶过来了。他学着护士的样子,滴了两滴在手腕内侧,确认温度适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奶嘴凑到乐乐嘴边。
小家伙闻到奶味,立刻停止哭泣,小脑袋急切地凑过来,含住奶嘴,用力地吮吸起来。
两人再次松了口气。
但沈文琅喂奶的姿势,依旧僵硬得像是在给精密仪器灌注燃料,手臂悬空,一动不动。高途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提醒:“文琅,你的手臂可以靠着床边,这样会轻松点。”
沈文琅依言调整,姿势总算自然了些许。
看着乐乐闭着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满足地吮吸着奶液,两个新手父亲的心,才算是真正落回了实处。他们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共同经历了第一场“战役”后的默契与笑意。
初为人父,没有想象中的从容不迫,只有手忙脚乱的适应,和面对柔软生命时,那小心翼翼、近乎虔诚的笨拙。
但这笨拙里,浸满了最深沉、最真挚的爱。
他们知道,这只是漫长育儿路上的第一个小小挑战。
未来,还有无数个第一次等待着他们。
而他们,愿意为了臂弯里的这个小生命,去学习,去改变,去成为更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