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把古老的黄铜钥匙顺利地打开了连接下一个房间的木门。门后并非豁然开朗，而是一条更加昏暗、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走廊的尽头，隐约可见另一个房间的轮廓，门口被一个低矮的、类似通风管道口的障碍物阻挡着，上面覆盖着黑色的布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沈文琅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走了过去。他高大的身躯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更显压迫。他弯腰，利落地掀开布帘，里面是一个仅能匍匐通过的狭窄通道，连接着下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个档案室。

他回头，正准备让高途跟上，却看到高途站在通道口，脚步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高途的喉咙有些发紧。作为Omega，即使伪装得再好，某些生理本能也难以完全克服。他对狭窄、黑暗、充满未知的密闭空间，有着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排斥和不安。那漆黑的通道口像是一只蛰伏的兽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胃部隐隐传来不适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沈文琅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片刻的停顿。若是平时在办公室，他或许会冷声催促，或者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但此刻，在这诡异的环境下，或许是刚才高途表现出的冷静和能力让他多了一丝耐心，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情绪作祟，他并没有出言责备。

他看着高途微微抿紧的嘴唇和镜片后那一闪而过的抗拒，破天荒地，朝通道口的方向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腕骨突出，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精致与力量感。此刻，这只惯于签署亿万合同、指点江山的手，却稳稳地伸向了他，掌心向上。

“抓住。”

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额外的情绪，但在这昏暗压抑的环境中，这两个字却像是一道明确的指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异的安抚力量。

高途愣住了。他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随即开始失控地加速跳动。他从未想过，沈文琅会对他伸出手。

是怕他耽误时间？还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

来不及细想，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在沈文琅平静目光的注视下，高途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只宽大的掌心。

触碰的瞬间，一股温热而干燥的触感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带着沈文琅独特的、强劲的生命力。高途的手指微凉，此刻被那滚烫的掌心包裹，冰与火的交织让他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沈文琅的手握得很稳，力道适中，既提供了支撑，又不会弄疼他。他微微用力，将高途往通道口一带。

“跟着我。”

高途借着这股力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感，弯腰钻进了低矮的通道。通道内部比想象的更窄，他必须完全匍匐才能前进。黑暗中，只能看到前方沈文琅移动时西裤布料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只始终没有松开、紧紧握着他的手传来的坚定温度。

这短暂的爬行过程，因为这只相握的手，变得不再那么令人恐惧。掌心相贴处，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在窜动，高途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文琅脉搏稳健的跳动，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皮肤上，与他自己过快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却仿佛过了很久。当高途终于从通道另一端钻出来，重新站直身体时，沈文琅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

那令人心慌的温热触感骤然消失，只留下掌心一片空落落的、仿佛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错觉。高途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仿佛想要留住那片刻的温度。

沈文琅已经转过身，开始打量这个新的房间。他似乎并未将刚才的伸手援助放在心上，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为了让“下属”跟上进度而采取的必要措施。

高途也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回环境上。这是一个拥挤不堪的档案室。高高的档案柜直抵天花板，上面堆满了泛黄的卷宗，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纸霉味。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密码锁。

“找密码。”沈文琅言简意赅地命令，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档案柜。

线索显然隐藏在浩瀚的档案之中。两人不得不开始在狭窄的过道里并排翻找。空间实在太小，他们几乎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时不时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

在一次同时伸手去够同一个档案架上的册子时，两人的身体靠得极近。高途甚至能感受到沈文琅西装布料下传来的温热体温，以及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沈文琅的动作微微一顿。

如此近的距离，他不仅能闻到高途发间那股清爽的、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洗发水气息，更能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温和草本香气。

那气息很特别，不像寻常Beta那样几乎毫无味道，也不像大多数Omega那样甜腻或馥郁。它像是雨后的鼠尾草，带着微苦的绿意和一丝沉稳的木质感，清冷而干净，悄然弥漫在浑浊的空气里，意外地……不难闻。

他甚至下意识地轻轻吸了一口气，想要捕捉那缕转瞬即逝的气息。这陌生的、属于高途的“沐浴露”味道，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感。他从未在任何一个Beta身上，注意到过如此具体而……让人放松的气息。

高途此刻更是紧张得背脊僵直。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强大的、尤其是他暗恋的Alpha，对方身上那强势的焚香鸢尾信息素，即使被抑制剂掩盖了大半，依旧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紧紧包裹。那气息充满了侵略性和掌控欲，让他Omega的本能既感到畏惧，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渴望和悸动。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他只能死死地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档案，拼命克制着信息素因情绪波动而产生的细微起伏，生怕被身旁这个洞察力惊人的男人发现任何端倪。

“应该是这个。”高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从一堆档案中抽出一本标着特殊符号的册子，借机向旁边挪开了一小步，拉开了那令人心悸的距离。

沈文琅的目光从那本册子上掠过，又落回到高途微微泛红的耳尖上，眸色深了深。他没有戳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档案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愈发微妙的空气。那短暂的牵手，那咫尺之距的呼吸，那萦绕不去的、独特的草本气息，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