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沉重的合金大门彻底洞开，门外不再是幽暗诡异的布景，而是场馆内部正常明亮的照明灯光，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才生死时速的紧张与黑暗带来的窒息感。

高途从安全隔间里走出来，脚步因为短暂的虚软而略显滞涩。他抬眼望去，正好看到沈文琅也从那黑暗的维护通道口完全走出，站在了光线下。男人抬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因在黑暗中摸索而微皱的西装袖口，动作依旧带着惯有的优雅与从容，仿佛刚才在绝对黑暗中被指引前行的人不是他。

几名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门口，脸上带着热情而略带激动的笑容迎了上来。

“恭喜二位！成功通关《废弃病院回声》，并且打破了我们场馆该主题的最快通关记录！真是了不起！”为首的工作人员语气充满赞叹，目光在沈文琅和高途之间来回扫视，尤其是多看了几眼看起来更显文弱的高途，似乎难以想象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其他比他们先出来，选了比较简单主题的小组同事，也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惊讶、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钦佩。

“沈总，高秘书，你们也太厉害了吧！”

“听说这个主题超级难的，还有单人黑暗任务？”

“高秘书，没看出来啊，深藏不露！”

各种议论和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沈文琅面对这些恭维和惊叹，面色依旧平淡，只是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此刻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向上的弧度。很淡，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打破记录本身或许不值一提，但这场通关背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高途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习惯性地垂下眼睫，想要退到沈文琅身后那个熟悉的位置，将自己隐藏起来。然而，他刚微微一动，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却毫无预兆地袭来。

仿佛是紧绷到极致的弓弦骤然松弛，又像是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后的必然反噬，再加上……他体内那蠢蠢欲动的、临近发热期带来的熟悉的虚弱感，此刻如同潜伏的病毒般发难。

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周遭明亮的光线扭曲成一片晃眼的白斑，耳边的嘈杂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身形控制不住地轻轻一晃，朝着旁边踉跄了半步。

“！”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失态地撞到旁边的工作人员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已经快如闪电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他摔倒的趋势，又不会让他感到疼痛。

高途惊愕地抬头，对上了沈文琅近在咫尺的目光。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低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方才那一丝几不可查的愉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和……不容错辨的关切。

“怎么了？”

沈文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落入高途耳中。那语气不像平时下达命令时的冰冷，也不像质疑工作时的严厉，带着一种直接的、不容敷衍的探究。

高途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加速。胳膊被握住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沈文琅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颤抖。他慌忙试图站直身体，挣脱那只手，声音因为心虚和突如其来的接触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没事。可能……可能是刚才里面太暗，有点闷，一下子出来不太适应。”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甚至试图扯出一个表示“真的没事”的笑容，但那笑容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勉强。

沈文琅没有立刻松开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高途脸上细细扫过。那张清秀的脸上，血色缺乏，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些细密的冷汗，镜片后的眼神虽然强自镇定，却掩不住一丝生理性的疲惫与脆弱。

这绝不是简单的“有点闷”“不适应”。

联想到之前在储物柜前，他口袋里掉出的那瓶“哮喘药”，以及他当时慌忙掩饰的神色……

沈文琅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之前被通关的短暂愉悦压下去的疑虑，此刻如同沉渣泛起，变得更加清晰和具体。

他扶着高途胳膊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了些，仿佛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像失去支撑般软倒下去。

“真的没事吗？高秘书，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旁边有同事也注意到了，关切地问道。

“要不要先去旁边休息一下？”工作人员也赶紧提议。

周围善意的关心让高途更加窘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所有的虚弱和不对劲都无所遁形。他更加用力地想要挣脱沈文琅的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沈总，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

沈文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瞳孔，直抵他竭力隐藏的秘密核心。

最终，在周围越来越多目光的注视下，沈文琅缓缓松开了手。

高途立刻将手臂收回，仿佛那触碰带着灼人的高温。他微微侧过身，避开了沈文琅那过于具有穿透力的视线，低声对工作人员和同事道：“谢谢关心，我没事。”

沈文琅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他看着高途故作镇定地走向休息区的背影，那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竟透出一种易碎般的单薄。

成功的喜悦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掺杂着疑虑、担忧和某种不明躁动的沙滩。那个跟在他身边十年，他一直以为足够了解的Beta秘书，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他从未看清的迷雾。

而这片迷雾，正随着一次意外的团建，一次黑暗中的携手，一次突如其来的虚弱，被悄然吹散了一角。

沈文琅站在原地，目光幽深。有些事，看来他需要重新评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