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童真弥漫的“梦幻泡泡谷”,仿佛从一场轻柔的梦境骤然跌回现实。而沈文琅选择的下一个目的地,更是将这种反差推向了极致——一座外观被设计成破败、歪斜中世纪古堡的建筑,入口处黑雾缭绕,骷髅标志狰狞,赫然是乐园里有名的鬼屋——“幽魂古堡”。
高途看着那阴森的入口,脚步不由自主地迟缓下来。密室里绝对黑暗的通道和停尸间里弹射出的NPC带来的心悸感尚未完全平复,他对这种刻意营造恐怖的封闭空间,实在提不起太多勇气。
沈文琅却似乎对这里产生了兴趣。他站在鬼屋前,打量着那些故作恐怖的装饰,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仿佛在评估这个项目的“惊吓成本效益比”。
“进去看看。”他侧头对高途说,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高途喉咙有些发干,想找个借口,比如“这边排队人多”或者“我们先去调研其他项目”,但在沈文琅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所有推脱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是。”
排队进入古堡内部,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墙壁上摇曳的、仿烛火的幽蓝色灯影。空气阴冷潮湿,带着陈腐木材和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压抑的背景音乐里混合着低沉的呻吟、锁链拖曳和遥远的女人哭泣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挑战着神经。
与密室那种需要解谜的紧迫感不同,鬼屋更侧重于纯粹的心理惊吓和氛围压迫。你不知道下一个拐角会冒出什么,不知道黑暗中会伸出一只什么样的手。
高途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文琅身后,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每一次突如其来的音效或闪烁的诡异光影,都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他尽量控制着呼吸,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失态,但紧绷的脊背和微微攥起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沈文琅走在他前面,步伐不算快,似乎有意在迁就他的速度。他的背影在诡谲的光影下依旧挺拔,仿佛一座移动的、不受外界侵扰的堡垒。
他们穿过一条挂满“染血”破布的回廊,进入一个布置成血腥刑房的区域。墙壁上挂着各种锈迹斑斑的“刑具”,地上散落着仿真的“残肢断臂”,空气中甚至模拟着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高途被这逼真的场景弄得胃部隐隐不适,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脚步通过时——
“嗡——!!!”
一声刺耳的电锯轰鸣声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身侧炸响!同时,旁边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猛地弹开,一个戴着惨白面具、手持咆哮着(道具)电锯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股阴风,猛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那电锯的轰鸣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触及身体!
“啊!”
高途吓得魂飞魄散,一直强撑的冷静瞬间瓦解!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猛地向后急退,试图远离那恐怖的声源和扑来的黑影!
然而,他忘了身后是冰冷的石壁。
脊背重重撞上坚硬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而那个咆哮的“电锯杀人狂”已然逼近,狰狞的面具在幽蓝的光线下扭曲变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精准地攥住了他因惊吓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将他往旁边一带!
高途只觉得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拽离了墙角,脊背撞进的,不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一个宽阔、坚实、带着熟悉焚香鸢尾气息的……胸膛。
沈文琅不知何时已经侧身挡在了他与那NPC之间,他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令人恐惧的源头。而他握住高途手腕的手,并没有像在密室里那样,在危机解除后立刻松开。
相反,那滚烫的掌心,就那样牢牢地、持续地包裹着他的手腕。
低沉的、带着稳定力量的嗓音,在高途耳边响起,穿透了电锯的轰鸣和他自己失控的心跳声,清晰地敲击在他的鼓膜上:
“跟紧。”
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魔力。
高途僵在沈文琅的身后,手腕被紧紧握着,那处的皮肤烫得惊人,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文琅脉搏稳健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仿佛带着电流,顺着相贴的皮肤,一路窜向他的四肢百骸。
“电锯杀人狂”还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发出恐怖的吼叫,但高途的恐惧,却奇异地被手腕上传来的这股坚定力量和身前这个宽阔背影驱散了大半。
他不再试图挣脱,也不再因为周围的恐怖音效和光影而惊慌失措。他只是微微低着头,任由沈文琅牵着他的手腕,一步步带着他,沉稳地穿行于这片诡谲恐怖的黑暗之中。
鬼屋的后半程,高途几乎记不清具体看到了什么吓人的布置。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紧紧握住的手腕上。
沈文琅的掌心很烫,干燥而有力,握着他的力道不松不紧,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他走在前面,偶尔会用身体替他挡开突然垂落的“尸体”或者脚下凸起的“障碍”。高途只需要跟着他的步伐,跟着那牵引的力量,仿佛所有的危险都会被身前这个人轻易化解。
这是一种与密室中截然不同的体验。在密室里,他们是合作者,他需要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冷静。而在这里,在纯粹的恐怖氛围中,他成了被保护者,被引领者。沈文琅用这种直接而强势的方式,在他心中建立起了一种专属的“安全感”模式。
黑暗中,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变得清晰。高途能听到自己依旧过快的心跳,也能感受到沈文琅平稳的呼吸。暧昧不清的情愫,在这持续的手腕相握和紧密相随中,无声地发酵、升温,比鬼屋里任何刻意营造的惊吓,都更让人心慌意乱。
当终于看到前方出口的光亮时,高途竟隐隐生出一丝不舍。仿佛踏出那道门,这短暂而隐秘的依赖,这滚烫的掌心温度,就会随之消失。
沈文琅牵着他,步履未停,径直走出了鬼屋,重新回到了阳光灿烂、人声鼎沸的乐园之中。
刺目的光线让高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也就在走出门口的瞬间,沈文琅自然地、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流程般,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
那令人心悸的滚烫触感骤然消失,手腕处留下一圈细微的、仿佛还残留着对方体温和力道的红痕,以及一片空落落的冰凉。
高途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仿佛想要留住那片刻的温度。
沈文琅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姿态,仿佛刚才在黑暗中紧紧牵着他手腕前行的人不是他。他神色如常,甚至抬手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乱的衣领。
只有高途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鬼屋的深处,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那持续的温度和坚定的牵引,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他的感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