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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我们回来了！”
林雨舟人还没完全进屋，清脆又带着点邀功意味的喊声就先一步穿透了房门，在玄关和客厅里回荡。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厨房里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呼呼”吹气声，紧接着是锅铲被匆忙放下的轻响。
系着围裙的小姨林然正端着一锅刚淘好米的电饭锅内胆，闻声立刻放下，一边解着腰后的围裙系带，一边从厨房探出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回来了？”
她的目光先是在活蹦乱跳的女儿身上扫过，随即自然地落向后面默默换鞋的江梦苒，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今天跑去哪里玩了？玩得开心吗？”
这时，姨父林建安也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背从厨房走了出来，故作严肃地瞪了林雨舟一眼：“你这丫头，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害得你老爸我被油点子偷袭了！”
他嘴上抱怨，眼里却满是笑意，显然并未真的生气。
他甩了甩手，很快就把这点小插曲抛在脑后，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厨师特有的骄傲宣布：“不过别管开不开心了，今晚算你们有口福，我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做大餐！”
林建安是正经考过二级厨师证的，从十三岁起就在老家村里的红白喜事上帮厨学艺，在灶台边摸爬滚打了快三十年，对自己的手艺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份自信也成了这个家温暖底色的一部分。
“好啊！我坐这儿等着！”林雨舟欢呼一声，立刻冲到餐桌旁坐下，双手托腮，眼睛里仿佛已经映出了糖醋里脊、油焖大虾的倒影，手里还像模像样地虚握着刀叉，一副饿极了的小馋猫模样，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
一阵轻松愉快的笑声在客厅里弥漫开来。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林然的目光再次柔和地投向江梦苒。
她心思细腻，早已察觉到这孩子最近几天情绪有些异常的低落，眼神里总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和阴郁。
但她什么也没多问。江梦苒身上流淌着她亲姐姐的血脉，是她唯一的侄子，只要这孩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愿意给他足够的空间和尊重。
在她看来，有时候，不过度的探询，默默的关怀，才是抚慰一颗敏感心灵最好的良药。
“小梦，别站着发呆了，快去洗洗手，今天什么都别想，就好好休息，等着上桌吃饭就行。”林然语气和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嗯，好的，小姨。”江梦苒依言点头，声音比平时稍显柔软了些。他换上拖鞋，将外套仔细挂好，那板安眠药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让他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
时间在温馨的日常中悄然流逝。
墙上的时针缓缓指向七点，窗外的夜色如同浓墨般无声无息地降落、浸染。位于安陵市东边的这片区域，夜空清澈，一轮明月早已高悬，洒下清辉。
城市的某些角落，或许已有人沉入梦乡，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编织着或甜美或离奇的梦境。
趁着林雨舟回房间放书包的空档，林建安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江梦苒身边，随意地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新闻主播的声音立刻为客厅增添了些许背景音。
他没有刻意追问江梦苒下午去了哪里，只是聊了聊最近的天气，小区里的趣闻，又随口提了句快要高考了，别太有压力。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江梦苒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和疏离，但他选择用这种不着痕迹的陪伴和家常闲话来帮他分散注意力，散散心。
江梦苒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这种不带压力的关怀，像一股暖流，悄悄融化着他心底冰封的角落。
当时针精准地指向数字“7”时，林建安才像是接到了指令般站起身，拍了拍江梦苒的肩膀：“行了，你小子就安心等着吧，大厨要开始表演了！”
说完便转身钻回了厨房，很快，更加密集而富有节奏感的切菜声和炒菜声传了出来，伴随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开始弥漫。
约莫一个小时后，餐桌被丰盛的菜肴点缀得满满当当。
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砂锅，里面是熬得奶白的排骨莲藕汤。
四人的晚餐，规格堪比小型家宴。
林雨舟早已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就目标明确地伸向那盘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口品尝，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林建安看着女儿这副吃相，忍不住笑着打趣：“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瞧你这副吃相，真是个贪吃的小鬼！”
林雨舟从美食中勉强分神，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这样还不是你手艺太好给惯的？你心里没点数啊！”
然后继续埋头专注于她的“干饭”大业。
“哈哈……”林然和江梦苒看着她这生动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江梦苒一直紧绷的嘴角，也在此刻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欢快的气氛在餐厅里流淌。江梦苒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充满烟火气的“全家福”场景，心中某处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轻轻触动了。灯光温暖，饭菜香甜，亲人的笑语近在耳边。
一种久违的、名为“归属感”的情绪悄然滋生。“或许……我从来不是孤单一人。”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苗，在他心底亮了一下，带来一丝暖意。自从家人走后，虽然有人陪伴，可是他一直以为那不属于他的。
他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感觉那平常的白米饭此刻也带着甜味，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胃里缓缓扩散到四肢百骸。
窗外，毫无征兆地拂过一阵风。
这风并不猛烈，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仿佛不是来自这个季节。
在风声掠过的一刹那，窗外的空间似乎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地“卡顿”了一下，光线仿佛扭曲了零点一秒，靠近窗边的空气里，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蛛丝般的细微裂缝一闪而逝，随即迅速弥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咦？起风了？”林建安正对着窗户，感受最为明显，他皱了皱眉，很自然地吩咐道，“小梦，去把窗户关一下，看样子等会儿可能要下雨，别让雨飘进来了。”
“好。”江梦苒放下碗筷，起身走到窗前。他的手刚搭上窗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刚才那丝异样感觉传来的方向——楼下路灯昏黄光晕笼罩下的空地。那里空无一物，只有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树影。
他仔细看了看，夜色沉寂，一切如常。
“大概是错觉吧。”他心里想着，顺手将窗户关紧锁好，确保没有缝隙，然后转身回到了餐桌旁。
就在他转身离开、背对窗户的那一瞬间，窗外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空间，再次不可思议地、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噪点，转瞬即逝。
紧接着，一丝若有若无、淡得几乎透明的黑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那闪烁的节点中悄然钻出，迅速融入了窗外浓重的夜色里，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城市的霓虹与阴影交织的背景中，再无痕迹。
幸福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短暂。
晚餐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帮着收拾完碗筷后，大家各自洗漱。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亮斑。
江梦苒回到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灯光和声响。
他没有开灯，任由月光充当唯一的光源。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走到床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那板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安眠药。
在黑暗的房间里，这小小的药板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吸引着他去服用，去换取一个没有梦境打扰的、死寂般的睡眠。
隔壁房间，姨父和小姨似乎也已经回了主卧，隐约能听到模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江梦苒将药板举到眼前，借着月光，看着那一粒粒白色的小药片。
他在权衡，在挣扎。
脑海中闪过晚餐时温馨的画面，林雨舟没心没肺的笑脸，父母倒在地上中，那永恒定格的画面，梦境中那双冰冷追逐的眼睛。
他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将自己埋入柔软的床铺与浓重的黑暗里，床边，那瓶安眠药静静地躺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月光正好照亮了它冰冷的外壳。
沉入深渊的不仅是这个无名的守望者，还有无眠的做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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