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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沙龙的成功,像一针强心剂,让你们两个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你们终于摆脱了楼下那家小超市,第一次踏进了市中心那家装潢精致、主打进口商品的精品超市。
“这个牌子的酸奶,我以前每天都喝。”你拿起一排包装精美的法式酸奶,看了一眼价格,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一小盒就要三十八,够你们买两斤排骨了。
“戒了吧。”张凌赫推着购物车从你身边经过,车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新鲜的牛肉、大虾,还有各种你叫不上名字的蔬菜。他现在对逛菜市场和超市已经驾轻就熟,甚至学会了看配料表和生产日期。
“这个价格,一半是买它的包装,一半是交智商税。”他拿起一旁国产品牌的家庭装酸奶扔进车里,“这个性价比高。”
你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虽然你们现在账户里有将近八万块的“巨款”,但在花钱这件事上,他依旧保持着那种从底层摸爬滚滚打出来的精打细算。而你,也在他的影响下,开始习惯性地在心里换算——买下这件东西,等于工作室要多接几个“情感咨询”的单子。
“今晚吃什么?”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地在海鲜区挑选着新鲜的活虾。
“牛排,蒜蓉开背虾,再炒个蔬菜。”他头也不回地说,“庆祝工作室步入正轨,顺便给你补补。看你这小身板,风一吹就要倒了。”
结账的时候,看着小票上四百多的金额,你竟然没有丝毫心疼。这些钱换来的,是满满一购物车的食材,和一个可以预见的、丰盛而温暖的晚餐。
回到那个老旧的小区,你们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楼上走。楼道里昏暗狭窄,但你们的心情却格外明亮。
“开门。”张凌赫把最重的两个袋子放在门口,示意你掏钥匙。
你正准备开门,却发现门上挂着一个极其眼熟的、印着顶级奢侈品牌logo的纸袋。
你和张凌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这个地方,不该出现这种东西。
张凌赫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一步,把你护在身后。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纸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谁会送东西到这里来?”你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凌赫没有回答,他拿出礼盒里的卡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冷了下来。
“张凌远。”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张凌远。
那个被张家精心培养、作为真正继承人的、张凌赫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他父亲原本打算用来和你联姻的“正品”。
就在这时,楼道下方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手工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走了上来。他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个破旧楼道格格不入的精英气息。
他看到你们,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凌赫,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落在张凌赫身上,那种审视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怎么值钱的古董,“父亲让我来看看你。听说你最近不住在家里,我们都很担心。”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你,笑容加深了些许。
“想必这位就是金小姐吧?久仰大名。我是张凌远。”
他伸出手,姿态优雅。
你没有握,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不熟。”张凌赫挡在你面前,声音冷得像冰,“这里不欢迎你,带着你的东西,滚。”
张凌远也不生气,他从容地收回手,用口袋巾擦了擦手指,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何必这么大火气。”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狭窄的楼道,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只是来看看我弟弟住的地方。这里……条件是艰苦了些,倒也符合你的出身。”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张凌赫最敏感的神经。
张凌赫的拳头瞬间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再说一遍,滚。”
“凌赫,别这么不识好歹。”张凌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不管怎么说,你身上流着张家的血。父亲虽然把你送出来,也是想磨练一下你的性子。如果你现在愿意跟我回去,我可以帮你跟父亲求情。”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的购物袋,嗤笑一声。
“别再玩这种‘离家出走、自力更生’的过家家游戏了。你以为你办个什么沙龙,赚几万块钱,就能摆脱张家了吗?太天真了。”
“你调查我们?”你的声音冷了下来。
张凌远这才正眼看你,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金小姐,我们这种家庭,有什么秘密可言呢?你和凌赫做的那些事,在圈子里早就传遍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一个替人写情书,一个帮人包装艺术家。听起来,倒像是个不错的生意。只是,这终究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上不上得了台面,轮不到你来评价。”你上前一步,和张凌赫并肩而立,冷冷地回敬他,“至少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不像某些人,只会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当个坐享其成的寄生虫。”
张凌远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大概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娇生惯养的金家大小姐,嘴巴竟然这么毒。
“金小姐,看来外面的生活确实能改变一个人。”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变得锐利,“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和凌赫的婚约,只是家族的权宜之计。我父亲把你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不过是想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而我的未婚妻,只会是门当户对的千金。这一点,希望你心里有数。”
这句话,不仅是在羞辱你,更是在提醒张凌赫——你不过是个替代品,一个用来处理麻烦的工具。
“说完了吗?”张凌赫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凌远。
“说完就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张凌远看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从张凌赫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狠戾。
“好自为之。”
他扔下这句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口,转身下了楼。那优雅的背影,像是在仓皇逃离。
楼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你们两个人,和地上的几袋食材,以及那个被扔在角落里的奢侈品纸袋。
刚才还因为购物而雀跃的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我们……”你刚想说点什么,张凌赫已经弯腰,面无表情地拎起地上的购物袋。
“开门。”
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你连忙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防盗门。
他走进去,把食材重重地扔在厨房的台子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他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那个瞬间,你感觉他又变回了你刚认识他时的样子。
满身是刺,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知道张凌远的话刺伤了他。那些关于“出身”、“替代品”、“上不了台面”的词语,像一把把刀,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和骄傲,切割得支离破碎。
你没有去安慰他,也没有说那些“别在意”之类的废话。
你只是默默地走过去,从他嘴里拿走了那根烟,扔进了垃圾桶。
“不是说戒了吗?”
他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你。
“手艺不错。”你学着他以前的语气,指了指厨房里那些食材,“今天就看你的了,张大厨。要是做得不好吃,我可不付钱。”
张凌赫愣住了。
他看着你故作轻松的样子,眼底那片冰冷的寒霜,似乎融化了一点。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等着瞧。”
他转身走进厨房,系上那条有些褪色的围裙,开始处理食材。
他没有再说话,但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却比平时重了很多,每一刀都像是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你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那张小茶几前,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下一期沙龙的策划案。
你们谁都没有再提起张凌远,但那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半个小时后,浓郁的饭菜香气驱散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张凌赫端着两盘菜走出来,一盘是色泽诱人的黑椒牛排,一盘是蒜香扑鼻的开背虾。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自己盛了两碗米饭。
“吃吧。”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桌上的菜发呆。
你夹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肉质鲜嫩,黑椒汁调得恰到好处。
“比西餐厅的好吃。”你认真地评价。
他抬起眼,看了你一眼。
“金艺宵。”他突然开口。
“嗯?”
“你后悔吗?”他问,“跟我一起,过这种被人堵在门口羞辱的日子。”
你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张凌赫,你听好了。”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讨厌的,是‘私生子’这个标签背后代表的那些肮脏和算计。但我从不讨厌你这个人。”
“至于后悔,”你笑了笑,“我最后悔的,是没在刚才他伸出手的时候,直接把那一购物车的鸡蛋全砸在他那张虚伪的脸上。”
张凌赫看着你,眼底的阴霾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光芒。
他突然笑了,那是一个真正放松下来的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行啊。”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最大的虾放进你碗里,“下次他再来,鸡蛋归你,我负责补刀。”
那个不速之客带来的阴影,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被这顿丰盛的晚餐和你们之间的默契彻底驱散了。
他们以为把你们赶出来,就是最大的惩罚。
他们以为用金钱和地位,就能轻易地击垮你们。
但他们不知道,当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站在一起时,所能产生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
“吃完饭干嘛?”你问。
“把那个破盒子扔了。”他指了指门口那个还没处理的礼品袋,“然后,把沙龙会员的年费,提到六千八。”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服务,配得上这个价格。”他看着你,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不服输的火焰,“总有一天,我要让张凌远拿着钱,排着队,都买不到我们一张入场券。”
你看着他那副嚣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成交。”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屋子里,却因为那两盘热气腾腾的菜,和两个不肯认输的灵魂,变得无比温暖。
那个所谓的“上流社会”,离你们越来越远。
而你们自己的世界,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坚实地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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