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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在厨房的玻璃上凝结成水珠。张凌赫站在灶台前,你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
这一年来,他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看报表,学会了在谈判桌上不动声色地给对手下套。但他身上那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始终没变。
“在想什么?”他把热腾腾的饺子盛出来,端到餐桌上。
“在想巴黎。”你坐下来,夹起一个饺子,“你说那个‘影子’是谁?为什么会关注我们?”
“也许是冈本的朋友,也许只是个偶然的过客。”张凌赫倒了点醋,“管他是谁呢,只要是看懂了我们的人,就是朋友。”
他顿了顿,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你。
“金艺宵,你发现了吗?我们的‘家’越来越大了。”
“嗯?”
“以前这个词只包括我们两个人。”他指了指门外的方向,“现在,包括了楼下的阿海,正在学校受罪的周小山,东京的佐藤,甚至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影子’。我们好像真的把一群不合群的人,凑成了一个家。”
你咀嚼着嘴里的饺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是啊。
你们曾经是被家族抛弃的孤儿,是豪门联姻失败的笑话。但现在,你们是这个庞大而温暖的、由边缘人组成的部落的首领。
“所以这次去巴黎,不光是为了展示。”你说,“是带大家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没错。”张凌赫举起水杯,“为了那个更大的世界。”
“干杯。”
玻璃杯清脆地碰在一起。
吃完饭,张凌赫去洗碗,你坐在沙发上回复那个私立高中的主任发来的短信——是一张课程表,还有一句有些别扭的:【这孩子的色彩感确实少见,我们会因材施教。】
你笑了笑,把手机扔在一边。
这一天,你们解决了一个少年的上学问题,接到了一个来自巴黎的邀请,吃了一顿简单的速冻饺子。
平凡,又惊心动魄。
这就是破晓的日常。
“明天得去办签证了。”张凌赫擦着手走出来,“对了,李哲说这次他要赞助咱们全员的机票,条件是让他在巴黎街头开着他的改装车兜一圈。”
“准了。”你笑着站起身,“早点睡,明天又是战斗的一天。”
窗外,夜色温柔。
距离巴黎还有九千公里,但你们的脚步,从未停歇。
要把两吨重的“工业废料”、五十幅手绘原稿、以及一整套精密的VR全息投影设备运到九千公里外的巴黎,简直是一场噩梦。
当物流公司的卡车终于停在巴黎第十三区塞纳河畔的一处废弃码头时,你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快没了。这里是今年“白夜艺术节”给破晓分配的展位——不是卢浮宫那种金碧辉煌的大厅,而是一段被涂鸦覆盖的河岸,头顶是轰隆作响的地铁高架桥,脚下是湿漉漉的青石板。
“这地方,绝了。”
李哲跳下车,甚至没顾得上倒时差,就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他指着头顶那座充满工业美感的钢铁大桥,又指了指河对岸若隐若现的巴黎圣母院尖塔(虽然还在修缮中)。
“一边是百年的废墟,一边是现代的交通动脉。”李哲拍了拍那些锈迹斑斑的集装箱,“我们的‘赛博巴别塔’立在这儿,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张凌赫正站在码头边,跟几个懒洋洋的法国搬运工交涉。看来你的法语并没有此时此刻他的“肢体语言”管用。他手里夹着一张施工图纸,那股子从江州街头练出来的狠劲儿,硬是让那几个原本想要罢工喝咖啡的法国大汉乖乖动了起来。
“搞定了。”
他走回到你身边,把那件深灰色的风衣脱下来,随手搭在旁边的设备箱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
“他们答应两小时内卸完货。王川呢?让他赶紧测网络,这里的信号不太稳。”
你递给他一瓶水:“王川在车里跟佐藤连线,调试最后的渲染接口。阿海带着周小山去周围‘采风’了,说是要捡点塞纳河边的垃圾回来做现场装置。”
张凌赫喝了口水,看着眼前这条流淌了千年的河流,嘴角扯出一丝笑。
“金艺宵,你敢信吗?一年前这时候,我们还在为了几块钱的菜心跟摊贩讲价。现在,我们居然要在这种鬼地方搞事情。”
“不是鬼地方。”你纠正他,目光落在河面上倒映的霓虹,“是战场。”
布展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
十月的巴黎,夜风透着刺骨的寒意。为了赶在明晚日落前完成搭建,整个团队几乎是不眠不休。
李哲带来的那个高达五米的金属螺旋塔,需要用起重机一点点组装。生锈的齿轮咬合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王川带着技术组,在塔身周围布下了几十个全息投影点位。
最大的危机出现在凌晨三点。
主控电脑突然过热报警,投影画面开始闪烁。佐藤从东京发来的实时数据流太大,现场的电压根本带不动。
“必须降频,或者关掉一部分VR互动。”王川急得满头大汗,“不然还没开场就得甚至短路。”
“不能关。”你看着那个尚未完全亮起的塔身,语气坚决,“这是我们的首秀,如果画面是阉割版的,那位‘影子’评论家会怎么看?那个什么艺术节的组委会又会怎么看?”
“可是电压不够……”
“那就接发电机。”张凌赫从塔架上跳下来,手里拎着一把扳手,“刚才那个卸货的司机跟我说,隔壁有个修船厂,里面有大功率的柴油发电机。李哲,带上钱,跟我走。”
“这就去偷……哦不,去借?”李哲立刻精神了。
“买。”张凌赫回头看了你一眼,“老板批预算吗?”
“批。”你毫不犹豫,“多少钱都批。”
四十分钟后,随着一阵粗暴的轰鸣声,两台还在滴着油污的二手柴油发电机被拖到了现场。黑烟冒起,带着一股刺鼻的柴油味,但这股味道在这一刻闻起来,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当电压稳定,全息投影终于完整亮起的那一刻,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原本冰冷生锈的金属塔,被一层流动的数据流包裹。虚拟的藤蔓光影顺着钢铁攀爬,废墟与新生在这一刻完美重叠。透过VR眼镜,观众能看到这一片河岸变成了未来的赛博城市,而那些阿海笔下的边缘人物,正在这座塔里穿梭。
“这就叫——化腐朽为神奇。”阿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果然提着一袋子从河边捡来的漂流木和废旧塑料瓶。
他把那些垃圾堆在塔的底部,与全息投影的根部融为一体。
虚实结合,真假难辨。
第二天傍晚,也就是“白夜艺术节”正式开始的时刻。
整个巴黎仿佛都涌上了街头。塞纳河两岸人头攒动,各种奇装异服的艺术家、手里拿着酒瓶的年轻人、甚至是穿着晚礼服的上流社会人士,都混杂在一起。
破晓的展位,原本只是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当夜幕降临,那座名为“赛博巴别塔”的装置启动时,强烈的视觉反差瞬间成了磁石。
粗粝的工业噪音(这是周小山特意录制的家乡采石场的声音)经过混音处理,变成了极具节奏感的电子乐,在这个古老的河岸边炸响。
蓝紫色的激光穿透了塞纳河上的薄雾。
如果你之前还担心没人能看懂,那么现在的排队人潮就是最好的答案。
法国人崇尚浪漫,更崇尚反叛。
破晓带来的这种既不高雅、也不精致,充满了野生力量和破坏感的东西,竟然意外地对上了他们的胃口。
“这太疯狂了。”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法国老头摘下VR眼镜,激动地抓着你的手,用那种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我看到了……痛苦,还有希望。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中国。”你微笑着递给他一张只有二维码的卡片,“我们叫破晓。”
“破晓……日出?”老头品味着这个词,“这是我今晚见过的,最有力量的作品。”
张凌赫一直站在人群外围,像个保镖一样盯着每一个设备节点。他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指挥着李哲调节灯光的强弱。
你挤过人群,走到他身边。
“累吗?”
他转过头,额头上全是汗,衬衫也湿透了,贴在后背上。
“还行。”他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比在江州老街打架那时候轻松多了。至少这儿的人只是看,不动手。”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黑色长风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走到了装置前。
全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在“白夜艺术节”上,戴面具的人很多,但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太独特了。他没有去体验VR,也没有去拍照,只是静静地站在阿海堆的那堆“垃圾”前,看了很久。
然后,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那堆垃圾里的一块漂流木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在裂缝中生长的太阳。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向你们。
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戏剧性的摘下面具的桥段。他只是隔着人群,对站在控制台边的张凌赫和你,轻轻点了点头,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然后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人群里。
“那是……”李哲凑过来,一脸震惊,“那是‘L'Ombre’的标志!那个太阳!我在那个神秘博客上见过!”
“他来过了。”你握紧了拳头,掌心里全是汗。
“而且他认可了。”张凌赫看着那块木头,“这比任何奖杯都管用。”
这个小插曲像是给现场又加了一把火。消息迅速在社交媒体上传开——神秘评论家“影子”在破晓的展位留下了印记。
后半夜,来参观的人数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像潮水一样涌来。巴黎的各大艺术媒体闻风而动,闪光灯把这片废弃的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一直到清晨五点,东方泛起鱼肚白,狂欢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喧嚣过后,塞纳河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满地的空酒瓶,还在运转的发电机,和累得瘫倒在地的团队成员。
周小山抱着他的画板,靠在集装箱边睡着了。阿海正在抽一根不知道谁递给他的法国香烟,看着河面发呆。李哲和王川靠在一起,正在手机上刷着今晚的各项数据。
“访问量爆了。”王川声音沙哑,“服务器差点又挂了。这次是真的走向世界了。”
你和张凌赫坐在河岸边的石阶上,脚下是流淌的塞纳河水。
不远处,埃菲尔铁塔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钢铁轮廓剪影。
“饿吗?”张凌赫问。
你点点头。这一晚上,除了那点肾上腺素,你什么都没顾上吃。
他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长棍面包,已经有些凉了,硬得像石头。
“刚才那个修船厂的老板送的。”他掰了一半给你,“凑合吃点。”
你接过那半根法棍,咬了一口,牙齿差点崩掉。但当你把那口干硬的面包咽下去时,却觉得味道意外地好。
“张凌赫。”
“嗯?”
“我们现在算是征服巴黎了吗?”
他咬着面包,看着河对岸那些沉睡的百年建筑。
“不算吧。”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你熟悉的、独属于他的野心,“我们只是在这里插了一面旗。告诉这帮高高在上的老外,有一群来自东方的野狗,带着他们的破烂和梦想来了。”
“野狗。”你品味着这个词,忍不住笑了,“这形容词要是让林薇听到,肯定要说你没文化。”
“本来就是。”他伸手把你有些凌乱的刘海别到耳后,手指微凉,却让你那种疲惫到极致后的头痛缓解了不少,“我们是野狗,也是狼。只要给我们一块肉,我们就能撕开一个口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了那个已经停止运转的“赛博巴别塔”上。锈迹斑斑的金属在晨光下泛着金红色的光泽,看起来既苍凉又辉煌。
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来自国内的邮件。发件人是那个一直和你们不对付的北极星集团。
内容很简单,没有之前的傲慢,只有一句:【恭喜巴黎首展成功。如果不介意,我们想谈谈某些非独家项目的授权。】
你把手机递给张凌赫。
他看都没看,直接按熄了屏幕。
“回酒店睡觉。”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让他们等着。既然是野狗,那就得有点野狗的脾气。想跟我们谈,得看我们愿不愿赏这口饭。”
他向你伸出手。
你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双腿有些发软,但心里却无比踏实。
你们身后,是刚刚苏醒的巴黎。你们面前,是无限宽广的未来。
这一夜的狂想曲结束了。
但属于破晓的时代,才刚刚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这一觉睡得很沉。
当你再次睁开眼时,飞机已经开始在江州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滑行。落地时轻微的颠簸让你彻底清醒过来,耳边是引擎轰鸣的余音。
舷窗外,江州的天气阴沉沉的,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只手伸过来,帮你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
“到了。”
张凌赫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收回手,顺势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后颈,“十三个小时,坐得腰都要断了。”
“忍忍吧。”你整理了一下在飞机上压皱的裙摆,“现在的预算虽然多了,但这班飞机的头等舱早就卖完了,只能委屈张大少爷挤商务舱。”
“只要不再让我坐那种只有四条腿的硬板凳,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你们的随身行李。那个在巴黎立了大功的黑色帆布包,此刻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但在张凌赫手里,却像提着装着几亿合同的公文包。
走出到达口,冷风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
不同于以往还要排队等出租车的窘迫,这一次,接机口最显眼的位置,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迈巴赫。
这辆车你很眼熟,张凌赫更眼熟。
这是张家老爷子的专属座驾。
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快步迎了上来,戴着白手套的手恭敬地接过张凌赫手里的行李。
“少爷,金小姐。”司机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谦卑,腰弯成了九十度,“老爷请你们直接去老宅,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张凌赫停下脚步,眼神玩味地扫了一眼那辆车,又看了一眼司机。
“晚宴?”他冷笑了一声,单手插在兜里,“我记得半年前我滚出那个大门的时候,他说过只要我没死,就别再踏进去一步。”
司机脸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维持着鞠躬的姿势不敢动弹。
“老爷说……以前是他看走了眼。”司机结结巴巴地转达着那句此时听起来格外讽刺的话,“他说,这是庆功宴,也是家宴。”
张凌赫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你。
他在征求你的意见。现在的他,是一匹被彻底驯服却又只对你露出柔软肚皮的狼,去哪里,咬谁,全凭你一句话。
你看着那辆象征着江州顶级权势的迈巴赫,嘴角微微上扬。
“去。”你淡淡地说,“既然有人要把脸伸过来让我们打,没道理不给这个面子。”
“听老板的。”张凌赫耸了耸肩,拉开车门,护着你坐了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昂贵的沉香味道,真皮座椅柔软舒适,隔绝了窗外的风雨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上。张凌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你知道,他在思考一会儿的对策。
“紧张?”你问。
“笑话。”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我是怕一会儿没忍住,掀了他们那张价值连城的黄花梨桌子。”
“别掀。”你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平静,“那是我们的战利品,掀了可惜。”
半小时后,迈巴赫缓缓驶入张家庄园那扇气派的雕花铁门。
庭院里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喷泉在雨中不知疲倦地涌动。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依然透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奢华和规矩。
但此时此刻,这里给你们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曾经,你们是被驱逐的弃子,是豪门联姻失败的笑话。而现在,你们是带着巴黎凯旋光环的闯入者,是掌握着主动权的谈判方。
大厅里灯火通明。
张家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身边坐着张凌远。也就是那个曾在破旧楼道里羞辱过你们、带着虚伪假笑的“正统继承人”。
看到你们进来,张凌远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立刻换上了一副得体的笑容,站起身来。
“凌赫,金小姐,欢迎回来。”他的语气热络,仿佛之前的龃龉从未发生过,“巴黎的报道我们都看了,真是……令人惊叹。”
“客套话就免了。”
张凌赫根本没正眼看他,拉开椅子,直接在你身边坐下。他的姿态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主位上的老爷子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在你们身上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张凌赫那件有些褶皱的衬衫上。
“瘦了。”老爷子开口,声音低沉威严,“看来外面的日子不好过。”
“还行。”张凌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语气漫不经心,“虽然没有家里的软床舒服,但至少睡得踏实。不用担心半夜被人算计。”
老爷子的脸色沉了沉,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年轻气盛。”他评价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先吃饭。”
这一顿所谓的“庆功宴”,菜色极其丰盛。佛跳墙、清蒸东星斑、还有你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每一道菜都是顶级的,但餐桌上的气氛却比路边摊还要冷。
吃到一半,老爷子终于切入了正题。
“‘破晓’做那个平台,现在的估值大概有两个亿吧?”他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北极星那边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毕竟是一家人。我的意思是,既然做出了成绩,就该并进来。”
你看了一眼张凌远,他正低头切着牛排,显然这也是他的意思。
“并进来?”张凌赫放下筷子,发出一声轻响,“怎么个并法?”
“北极星出资三个亿,全资收购破晓。”张凌远接过话茬,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你可以继续担任CEO,金小姐也可以保留管理层的位置。背靠北极星的资源,你们可以做得更大。这笔钱,足够你们舒舒服服过几辈子。”
三个亿。
对于两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这确实是个天文数字。如果是半年前,这笔钱足以砸晕任何人。
但现在,在经历了巴黎那个疯狂的夜晚之后,这个数字在你们眼里,变得有些可笑。
你放下手里的汤匙,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张总。”你看着张凌远,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外面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把这张入场券卖个好价钱,然后重新求着回到这个笼子里?”
张凌远愣了一下:“这可是三个亿……”
“三十个亿也不卖。”
张凌赫靠在椅背上,那是他最熟悉的、属于街头老大的坐姿,充满了攻击性。
“爸,大哥。”他第一次在这个场合叫得这么顺口,却没有任何亲情可言,“你们搞错了一件事。破晓不仅仅是个赚钱的工具,它是我们的命。想买我的命?这点钱还不够。”
老爷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重重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
“不识抬举!”他怒斥道,“没有张家的背景,你们以为在江州能走多远?只要我一句话,明天你们的资金链就能断!”
“您可以试试。”
你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你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桌子中间。
“这是今天早上,法国文化部发来的长期合作意向书。”你微笑着看着老爷子,“还有,这是日本三家顶级画廊的联名邀约。当然,还包括国内几十家想要入驻我们平台的独立机构名单。”
“张董,现在的破晓,已经不是一个可以用‘封杀’来威胁的小作坊了。”你身体前倾,直视着这位商业巨鳄,“如果北极星真的要动我们,那就是在跟全球的独立艺术圈作对。那样的舆论风暴,您确定现在的北极星承受得起吗?”
老爷子看着那几份文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他眼里的小孩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编织出了这么大的一张网。
“那你们想怎么样?”老爷子终于松了口,语气里透着一丝颓败。
“很简单。”张凌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生意归生意。北极星想合作,可以。按照市场价,排队。至于收购,免谈。”
“还有。”他看了一眼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以后别再搞这种无聊的家宴了。我们很忙,没空陪你们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说完,他拉起你的手。
“走吧,老板。回家吃泡面都比这儿香。”
你们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张家父子错愕的眼神。
走出那扇雕花大门时,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
司机正要去开车,被张凌赫拦住了。
“不用送了。”他把那张刚才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黑卡——那是老爷子刚才试图塞给他的所谓的“零花钱”,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喷泉池里。
黑卡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噗通”一声沉入水底。
“我们自己打车。”
既然攻守已经易形,那就不需要再借任何人的光。
出租车上,司机是个话痨,一直在抱怨这鬼天气。
你靠在张凌赫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爽吗?”他低声问。
“爽。”你闭上眼睛,“比赚了五万块那天还要爽。”
“那回家怎么庆祝?”他的手不老实地捏了捏你的掌心。
“把许曼、赵子龙、阿海他们都叫来。”你想了想,“去吃那家火锅。我要点最辣的锅底。”
“行。”他笑了,胸腔震动着你的耳膜,“再叫上几箱啤酒。今晚不醉不归。”
那一夜,破晓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灯光亮到了天明。
火锅的热气在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雾。阿海第一次喝醉了,抱着吉他在角落里乱弹;李哲和赵子龙为了抢最后一块毛肚差点打起来;林薇优雅地喝着啤酒,笑着看这群年轻人发疯。
你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切。
张凌赫走过来,递给你一杯温水。
“在看什么?”
“在看我们的世界。”你说。
他也在你身边坐下,目光扫过这间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办公室。
“是啊。”他轻声说,“这就是我们亲手打下来的江山。”
没有豪宅的冰冷,没有家族的算计。只有热气腾腾的火锅,和这一群敢于在废墟上跳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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