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经济学院教学楼三楼。
欧趴拿着那叠沉甸甸的《高级金融理论》试卷,走向自己所在的班级。他的步伐比平时略显迟缓,脑海中仍在回响着方才在教师办公室听到的秘辛。
江教授与陈教授的闲聊,像一把钥匙,无意间撬开了两大家族尘封数十年的往事。
陈光教授所以说,雅安家族与我们斯坦家,还有另外几家,确是世交
陈教授摩挲着泛黄的书页,语气带着追忆
陈光教授特别是我们家老爷子斯坦,当年和雅迪奥在军校是过命的交情,铁得很
江教授呷了口茶,悠悠接话
江辰是啊。听闻斯坦老爷子年轻时也曾倾慕过雅老夫人白雪,那般风姿绰约的才女,谁不欣赏?不过自雅迪奥与白雪佳偶天成,老爷子便也真心祝福,释怀了。这才是世家气度
欧趴(释怀……)
欧趴当时正批改试卷的手微微一顿。这个词,与他自幼感受到的家族氛围截然不同。他想起了奶奶欧月,以及昨晚客厅里,奶奶杨梅那带着难以消解的遗憾与一丝怨怼的叮嘱
杨梅(欧思老夫人你们晚辈,记得远离雅安家族的人
陈教授随后的一句叹息,更是将往事赤裸揭开
陈光教授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欧老夫人的白月光恰好是雅迪奥老爷子。果然,青梅竹马有时也抵不过天降缘分。她后来与欧老爷爷在一起,听闻是两人在酒吧偶遇,酒后……方才无奈结合
欧趴(原来如此)
欧趴的心沉了下去。原来祖辈的疏远,并非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源于一场绵延两代、阴差阳错的情感纠葛。他的奶奶心中装着雅迪奥,而雅迪奥与白雪伉俪情深。这份无法释怀的执念,成了横亘在两家人之间一道无形的鸿沟。
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玛西麦雅四兄妹,尤其是玛雅,会对他如此冷漠,恪守“避嫌”原则。他们遵循的,是雅迪奥爷爷的嘱咐。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闪过玛雅刚入学时,在一次小组讨论后,曾轻描淡写地提及自己的来历
玛雅我……以前走丢过,遇到雅迪奥爷爷。他心善,让我在雅安家族住过一段时间。雅爷爷说,如果实在没钱,可以在他们家帮忙做些事,他们对我很好
当时他只觉这女孩身世有些坎坷,并未深想。如今看来,这“保姆”的身份,或许是她隐藏真实身份、体验“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说辞,也更成了她如今划清界限的完美理由——一个受恩于雅氏的人,自然要听从恩人的吩咐,远离“欧”姓之人。
思绪翻涌间,他已走到教室门口。里面的喧闹声将他拉回现实。只见后排围着一小圈人,玛雅正与谜亚星对弈五字棋,诺蓓儿在一旁观战。
玛雅今日依旧是那副精心计算过的“普通”模样:淡妆巧妙模糊了五官的惊艳,宽松的卫衣和直筒牛仔裤将一切曲线隐藏,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后,眼神平静无波。她落下一子,声音清浅却笃定:
玛雅五子连珠。我又赢了。谜亚星,巧克力拿来
谜亚星哀嚎着认输。诺蓓儿笑着将巧克力递过去。乌克娜娜、陶喜儿等人也在近旁,她们看向玛雅的眼神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和支持
欧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班级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试卷上。他开始依次发放试卷。
欧趴艾瑞克,一百二十五
乌克娜娜,一百三十八 诺蓓儿,一百三十五 ,艾格妮丝,一百三十二,狄米粒,一百二十八,林烨,一百二十五……
他走到玛雅桌前,将那份几乎满分的试卷放在她桌上,声音平稳
欧趴一百三十九。后面那两道超纲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试图捕捉一丝波澜
欧趴你是不是不会
这是他的一种试探,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想要打破那层坚冰的冲动。
玛雅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不起丝毫涟漪。她想起了爷爷雅迪奥的叮嘱,想起了父母早逝后爷爷的庇护,家族恩怨必须恪守。她的伪装早已融入骨血,撒谎时连最精密的测谎仪都无法识别。
玛雅不关你的事(声音冷淡,刻意疏离)
欧趴没有被这冷漠击退,反而向前迫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质问
欧趴玛雅,这段时间你干嘛一直躲着我?我是瘟神吗
玛雅心中微紧,但表情管理无懈可击。她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语气带着一种“知恩图报”的固执,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关心此事(如铁六角成员)和附近竖着耳朵的同学(如谜亚星、帝蒂娜、烈焰坚尼等)听清:
玛雅我以前走丢,遇到雅迪奥爷爷,他让我在雅安家族住过。他们对我很好,我自然要听他们的话
她刻意强调了“雅迪奥爷爷”和“他们对我很好”,
玛雅将动机归于感恩。“对你们姓欧的避嫌,不管是不是欧思本家,这是雅爷爷的意思
在场知情的乌克娜娜等人心中了然,暗自佩服玛雅的急智。而不知情的同学如艾瑞克、帝蒂卡等,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家族恩仇波及到了下一代。
欧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是了,她只是雅家庇护下的一个“小保姆”,听从恩人家的吩咐,合情合理。她伪装的太好了,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只有礼貌的疏远和一丝因被追问而起的淡淡不悦,再无其他。
他信了。至少,在当下这个情境,他不得不信这个逻辑自洽的理由。家族的恩怨,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投射到他们之间。
就在欧趴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玛雅却站了起来。她目光扫过欧趴,也扫过班上其他好奇的同学,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当众划清了界限
玛雅欧趴同学,既然两家有旧日恩怨,最好的方式就是各不打扰。你做你的欧家大少爷,我做我的雅家小保姆,井水不犯河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珠落玉盘,敲在欧趴的心上,也敲在每一个旁观者的耳中:
玛雅我就算以后要喜欢什么竹马,也绝不会喜欢恩人仇家的孙子。我以前不会喜欢你,现在不会,以后更绝对不会!如果今天雅家的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在场,他们也一定会这么做
话音落下,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欧趴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开。她不仅拒绝了他未说出口的靠近,更是将一种基于家族立场的、彻底否定的可能性,公之于众。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欧趴最终点了点头
欧趴……好。我知道了(声音低沉)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竟显出几分孤寂。
玛雅平静地坐下,继续整理自己的试卷和那盒赢来的巧克力,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划界言论与她无关。只有她微微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泄露了内心并非全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