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一中那栋年久失修的旧校舍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那台早已超期服役的老式元素调节器,正发出如同垂死挣扎般不祥的、越来越尖锐的嗡鸣声,外壳缝隙中不断逸散出紊乱的能量流和刺鼻的焦糊味。
流浪者眉头紧锁,堇色的眼眸锐利如鹰,紧盯着机器内部复杂而老化的元件结构。他手中的工具包裹着精密的青色风元素力,在错综复杂的线路和晶石间快速而稳定地移动,试图强行稳定住核心,额角早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委员长,这太危险了!元素流极不稳定!要不我们还是先撤离,等专业的维修人员来处理吧?”提纳里站在安全线外,语气焦急,那双灵敏的狐耳因为感知到空气中躁动的危险能量而不安地高频抖动着。
“闭嘴,安静待着。”流浪者头也不回,声音因高度专注而显得异常冷硬,“这老古董的内部压力已经快到临界点了,根本撑不到那些慢吞吞的家伙赶来。”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器械最核心的能量晶石猛地迸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刺目强光,积蓄到顶点的狂暴元素力如同无数脱缰的疯马,轰然炸开,向着四周疯狂奔涌、撕扯!流浪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在意识被白光吞没的前一刹那,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手——
“快跑——!”
一道凝实无比、呼啸着的深青色风墙瞬间在他面前展开,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带着不容抗拒的柔和推力,精准地将所有站在安全线外观望的同学们猛地向后推向了更远的、安全的区域!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然响起,那毁灭性的、纯粹由失控元素力构成的刺目白光,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将他的身影,以及他方才站立的那片空间,彻底吞噬。
校医务室内,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压抑。白术医生面色凝重地看着检测仪器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代表流浪者体内元素力极度紊乱的数据曲线。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痛苦地蹙着,周身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混乱的风元素力,将床单边缘切割出细小的裂口。
“是严重的元素过载,外部冲击加上内部能量反噬。”白术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现在他体内的元素力就像无数把失控的利刃,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必须尽快找到一位与他元素共鸣度极高的持有者,辅助进行精细的疏导,将力量引回正轨。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严肃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围在病床边的同学们心头俱是一沉,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无助。谁都明白,元素共鸣度要达到能进行如此危险且精细的体内操作,是何其困难。
就在这时,纳西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的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她仰头看着白术医生,翡翠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犹豫,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白大夫,让我来吧。我和阿帽老大的元素共鸣度是99%。除了我,没有人能更安全地引导他体内的力量。”
柯莱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纳西妲,这太危险了!你一个人的元素力怎么可能支撑得住?让我用水元素帮你,至少可以……”
“不行,柯莱。”纳西妲轻轻却坚定地挣开了她的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脸,“我是唯一的最优解。任何属性不匹配、哪怕只是稍有不纯的元素力介入,都可能在他现在脆弱的经脉里引发剧烈的元素反应,那会……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妮露也上前一步,急切地提议:“我的水元素或许能起到一些安抚和滋养……”
“别!千万不要!”纳西妲猛地转头,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厉色,打断了妮露的话,“水元素与草元素接触会触发‘绽放’反应,生成草原核!在阿帽老大现在这种毫无防御力的体内环境下,草原核一旦不受控地引爆,产生的冲击力他绝对承受不住!”
她不再给任何人劝阻的机会,径直绕过妮露,在流浪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写满担忧的脸,最终定格在提纳里欲言又止的表情上,她的眼神澄澈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恳求与宣告:
“大家……请别劝我了。再拖下去,阿帽老大……他真的会扛不住的。”
疏导元素力的过程,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艰难和凶险。纳西妲伸出微微颤抖却努力稳住的小手,轻轻握住了流浪者冰凉的手。她闭上眼,摒除一切杂念,将自身最精纯、最温和的草元素力,化作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从指尖渡入他的体内,尝试着去接触、安抚、引导那些如同暴风般狂乱窜动的风元素力。
每一轮疏导,都像是在走钢丝,需要极致的精准与耐心。柔和的翠绿色光晕与狂暴的青白色气流在她指尖交织、缠绕、彼此试探,然后在她强大的共鸣能力引导下,缓缓归于平和。
一轮、两轮、三轮……
纳西妲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第七轮时,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显然内脏已经因为过度负荷而受到了损伤。
第十轮时,她的双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瓷娃娃。
当第十二轮、也是最关键的一轮疏导终于完成,检测仪器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体征的脉搏曲线,终于从惊心动魄的剧烈波动,缓缓恢复成平稳的起伏时——
纳西妲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精神瞬间松弛。她极其虚弱地、几乎是气若游丝地对着病床上依旧昏迷的少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欣慰与如释重负,随后眼前一黑,纤弱的身子软软地滑落,无声地倒在了流浪者的床边。
流浪者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全身仿佛被碾碎般的酸痛中恢复意识的。他猛地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他瞬间判断出自己身处何地。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旧校舍、失控的机器、刺眼的白光、以及他最后筑起的那道风墙……
“纳西妲呢?!”他猛地想要坐起,却被一只温和而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急,她就在你旁边。”白术医生按住他,语气带着安抚,“你昏迷了大半天。为了疏导你体内狂暴的元素力,她不顾自身极限,连续进行了整整十二轮高强度的元素共鸣引导。”
流浪者这才猛地转头,看到了隔壁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纳西妲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的脸色甚至比他这个伤员还要难看,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他心中一痛,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眩晕,踉跄着翻身下床,扑到她的床边,一把抓住她那只微凉、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感受到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脉搏,他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哽咽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汹涌澎湃的心疼:
“笨蛋!你这个笨蛋小不点!谁让你……谁让你这么不要命的?!谁准你这么做的?!”
似乎是听到了他带着哭腔的怒吼,纳西妲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翡翠色的眼眸在对上他通红焦急的双眼时,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漾开一抹虚弱却无比安心、仿佛完成了某种重大使命的浅笑。
“阿帽老大……你醒了……太好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她看着他,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滑落,浸湿了枕套:“妈妈当年……也是在处理大型元素器械时……遭遇了过载……我和她的元素共鸣度是最高的……可是……可是我当时不在她身边……我救不了她……”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深可见骨的悲伤和无尽的遗憾,“现在……除了你……我在这世界上……真的谁也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番话像一把沉重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流浪者心中所有的不解和震动。他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不顾一切,那不仅仅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更是源于曾经无法挽回的创伤和刻骨铭心的恐惧。他怔怔地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指腹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极致的温柔和颤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坚定的力量:
“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都是你的功劳。”
他看着她依旧带着不安和脆弱的水润眼眸,像是要许下一个永恒的、郑重的承诺般,笨拙却无比坚定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目光认真而专注地望进她的眼底:
“来,拉勾。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陪你一起,好好地、长久地活下去。”
纳西妲愣住了,看着他伸出的、代表着最纯粹约定的小指,又抬眼看了看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与温柔。片刻的沉默后,她苍白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真正释然而安心的笑容。她也伸出自己纤细的小拇指,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与他的手指紧紧地、牢牢地勾在了一起,仿佛要将彼此的命运彻底联结。
“嗯!”她用力地点头,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新生的希望和全然的信任,“约好了!”
当晚,当初岚街13号重归寂静,流浪者独自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温暖的光晕。他再次翻开了那本记录着他所有心路历程的日记本。笔尖在纸上停顿了许久,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塞在胸口,最终,颤抖着落下无比诚实的字迹:
「11月15日 阴(心情很糟)
小不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明明可以不管我的,明明可以等别人来……
为什么要为我这种麻烦又嘴臭的家伙……拼上自己的性命……
(接下来是大段被无法控制的泪水晕开的字迹,墨迹模糊成一团,再也看不清原本想写什么)
如果早知道……她会为了我这么拼命……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绝对不会……哪怕一秒……去碰那个该死的破机器……
(字迹在这里变得异常潦草,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情绪波动)
她哭的时候……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这里……很疼。
(旁边是一个笨拙的、指向心脏位置的简笔涂鸦)」
写到这里,少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的情感,他猛地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布料,他却固执地不肯抬头,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那场因她而起的、翻天覆地的海啸与震动。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洒在书桌上,恰好照亮了那枚被他放在桌角的、永不凋谢的永生花挂坠,在夜色中泛着柔和而坚定的光泽。而在不远处的梧桐巷27号,纳西妲正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同一轮皎洁的明月,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眼睛闪烁着青光的黑曜石小猫护身符,仿佛能从上面汲取到安心的力量。
“这次……”她对着静谧的夜空,轻声呢喃,嘴角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满足的、如同月光般温柔的微笑,“终于……成功地救到了呢。”
这一次,她握紧了她的手,抓住了她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