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午后,上书房散了学。
三阿哥弘时像是着了魔一般,没有回阿哥所,而是脚步不受控制地径直走向永寿宫。
他给自己找了个由头,是去向熹娘娘请安。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那白色蔷薇花下惊鸿一瞥的仙影,像一根淬了毒的钩子,早已死死地勾住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少年心。
他想再见她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永寿宫内,暖意融融。
甄嬛早已料到他会来。
她不动声色地陪他说着闲话,话题绕着功课打转。
弘时却坐立不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殿外,抓心挠肝。
他终于按捺不住,端起茶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熹娘娘宫里真是清雅,儿臣方才走来,仿佛听到一阵琴音,真是……连魂魄都轻了几分。”
甄嬛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恍然与怜悯。
“哦,殿下听到的,怕是住在长春宫的瑛答应所弹。那孩子……是个可怜人。”
“可怜?”弘时立刻追问,心像被一把重锤敲中。
“是啊。”甄嬛轻叹,语气里充满了欣赏与定论般的意味,“她本是果郡王府的侍女,王爷去后无所依靠,本宫瞧着不忍,才接入宫中。她性子最是清冷,不喜言语,不爱热闹,终日只与琴棋书画为伴,从不与人争执半分。”
她说着,目光扫过一旁袅袅升起的佛手香,缓缓道:“真真是人淡如菊,不似这宫里的俗物。”
人淡如菊!不似俗物!
这八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瞬间将弘时心中那点爱慕的星火炸成了燎原之势!
原来她如此清冷脱俗,身世这般可怜,就连熹娘娘都如此赞誉!
这简直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天赐良缘!
一个少年对初恋所有最美好的、最纯洁的幻想,在甄嬛这看似无心的八个字下,彻底燃烧成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弘时几乎是飘着离开永寿宫的。
他魂不守舍,心跳如鼓,早忘了自己姓爱新觉罗还是爱新觉罗。
甄嬛看着他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样,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算计。
鱼饵已下,鱼儿也死死咬住了那枚淬毒的钩子。
接下来,只需耐心地,慢慢收线。
这个针对皇后最后希望的致命陷阱,已然布好。
上书房内,太傅讲解《资治通鉴》的声音抑扬顿挫。
其他皇子正襟危坐,唯有三阿哥弘时神游天外。
他无心向学,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手中的湖笔在宣纸上划了又改,最终只留下一行行酸腐不堪的情诗。
自从那日从永寿宫出来,蔷薇花下那清冷忧郁的仙影就彻底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夜不能寐,茶饭不思,连最敬畏的皇阿玛的功课和最惧怕的皇额娘的考校都抛到了脑后。
学业一落千丈。
而甄嬛这位顶尖的导演,则继续着她不动声色的下饵工作。
她会让瑛答应采蘋,一次又一次地“偶然”出现在弘时疯狂搜寻的视野里。
黄昏湖边,她独坐柳下,一曲《凤求凰》如泣如诉,仿佛在等待知音。
初雪梅林,她身着素衣,在漫天飞雪中踮脚去折最高处的那枝红梅,身影倔强又惹人怜惜。
每一次“偶遇”,都像一支精准的毒箭,狠狠扎进弘时情根深种的心里。
终于,相思成疾的三阿哥在某个辗转反侧的深夜,红着眼点亮灯,将满腔痴情泼洒在笔尖。
一首自认为感天动地的七言绝句一气呵成。
“蔷薇花下初相见,一瞥惊鸿误终身。”
写罢,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陷入新的苦恼:这首凝聚了他心血的杰作,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长春宫那位心上人的手中?
甄嬛很快通过眼线得知了一切。
看着那首被抄录下来的酸诗,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这把名为“爱情”的毒火已经烧旺了。
接下来,只需要有人,往这密室里狠狠扇上一把能掀翻屋顶的邪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