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永寿宫最深处的一间密室。
这里本是存放不常用御赐之物的库房,如今被甄嬛清理出来,变成了联盟最机密的指挥中心。
殿内只点了一盏厚纱罩住的灯笼,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人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到近乎肃杀的气息。
桌边围坐着四个人:熹贵妃甄嬛、敬贵妃、位至皇贵妃的端妃,以及早已成为联盟大脑的淳妃。
安陵容死后,甄嬛立刻意识到她那句临终遗言是何等石破天惊。她当即以“商议六阿哥满月宴细节”为由,用最隐秘的方式秘密召集了三位核心盟友。
四人相对无言,都在等待打破僵局的人。
最终甄嬛先开了口,声音低沉,与昏暗的密室融为一体:“今日请三位前来,是有一件事关我们身家性命的天大之事商议。”
她环视一圈那三张同样凝重的脸,将安陵容临死前的话一字一字复述出来:“姐姐,小心……皇后……杀了皇后。”
一瞬间,整间密室陷入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的死寂。落针可闻。
最先被这个不可能猜想击溃的是敬妃。她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一双总是带着温婉笑意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写满了彻彻底底的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尖利扭曲,“当今皇后娘娘……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纯元皇后?!”
弑杀亲姐!还是身怀六甲的中宫皇后!这个罪名太过耸人听闻,太过挑战人伦底线!像一颗最荒谬恶毒的炸弹,在三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面对敬妃近乎失控的质问,甄嬛却异常冷静。
“这并非我之断言,”她缓缓地、用一种极其谨慎刻意的语调陈述冰冷事实,“不过是安陵容临终遗言。”
她将自己从这个骇人听闻的结论中摘得干干净净。
淳意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垂着眼,仿佛在研究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可她的余光已将每个人最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敬妃的震惊,甄嬛的谨慎,以及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放在扶手上早已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端妃内心同样翻江倒海的情绪。
淳意知道,要让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想变成可以付诸行动的事实,需要一个最有分量的证人来亲手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而那个人,就是她——那个唯一亲身经历过早已尘封的“纯元时代”的活化石。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始终一言不发的端皇贵妃身上。
她是这宫里资历最老的人,也是唯一真正见过纯元皇后、经历过属于两姐妹时代的人。如果说还有谁能知道当年往事的真相,只有她。
端妃沉默了许久许久。那双因久病而略显浑浊的眼眸彻底失去焦距,仿佛瞬间陷入了被尘封数十年的遥远回忆。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被岁月反复打磨的粗砺砂纸在互相摩擦。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纯元是不是她杀的。”
“但是——”她的眼中燃起两簇被压抑了数十年的怨毒火焰,“当年我那碗害得我终身不孕、也害得华妃一生无子的红花……是她亲手端给我的!是她用最温柔的、姐姐般的口吻,笑着劝我喝下去的!”
这个同样石破天惊的秘密让敬妃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不仅如此……”端妃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将那些早已腐烂心底的疑点一点点翻出,“当年纯元皇后临盆前身子一直康健得很。太医院日日请脉,都说是龙胎稳固,母子平安。”
“可偏偏就在她生产前那几日,还是贵妃的宜修——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日日都亲自熬了‘安胎汤’送到她宫里去!”
“生产那日,”端妃的声音变得飘忽,仿佛回到那个血腥的午后,“本是一切顺利的。可就在最关键的最后关头,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血崩了!一尸两命!”
“事后,”她的声音愈发冰冷,“所有在纯元身边伺候过饮食的宫人、太监,甚至当日接生的稳婆……都在半年之内陆陆续续因为各种‘意外’而‘病逝’了。”
说完这一切,端妃眼中燃烧的火焰渐渐黯淡下去。她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的怀疑。当年先帝爷因纯元皇后之死悲痛欲绝,当即下令任何人不得再议论此事,违者立斩!”
“所有的证据、所有的人证、所有可能存在的线索……都早已被她借着先帝这道旨意,抹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她看着甄嬛和敬妃那刚刚因她这番话燃起希望之火的脸庞,最终还是说出了最绝望也最残酷的事实:
“我们……空有这滔天猜疑。却无一丝一毫实证。”
无实证。
这三个字像三座最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每个人心上。
扳倒一个当朝中宫皇后,仅仅靠一个已死之人的“遗言”和一个同样拿不出证据的“宫妃猜测”……无异于痴人说梦。甚至只会引火烧身!
甄嬛与敬妃脸上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瞬间被这盆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
密室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与绝望。
扳倒皇后,似乎真的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