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寝殿内,药气冲天。
浓郁苦涩的保胎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熹妃甄嬛“流产”后,一直昏睡不醒。
她面如死灰地躺在华丽的病床上,双目紧闭,了无生气,仿佛随时会随那刚刚“逝去”的孩儿一同魂归离恨天。
御座旁,皇帝紧紧握着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焦灼。
“太医!太医!!”他的声音嘶哑而暴怒,“熹妃到底如何了?!为何还不见醒?!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是做什么吃的!”
温实初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回…回皇上,娘娘是急怒攻心,又逢剧烈撞击,伤了龙胎…如今心神大伤,郁结于心,所以才…”
“滚!”皇帝一脚踹翻身旁香炉,“都给朕滚出去!”
他遣散所有太医与宫人,独自守在冰冷的病床旁,眼中充满无尽的自责。
就在这时,床榻上那昏睡许久的女人,眼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一双失去所有神采的空洞眼眸。
“嬛嬛!你醒了?!”皇帝大喜过望,连忙俯身。
甄嬛看着他充满关切的脸,眼中却无半点波澜,只有两行冰冷的清泪顺着惨白脸颊无声滑落。
“皇上…”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
皇帝紧握她的手:“朕在,朕在这里!你放心,朕已将那斐氏贱人打入慎刑司!定会为你,为我们的孩儿讨回公道!”
“公道…”甄嬛缓缓摇头,发出一阵夜枭般凄厉的低笑,“呵呵呵…又是公道…”
她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皇上…臣妾入宫这许多年…从无辜枉死的富察贵人,到臣妾腹中被那碗‘舒痕胶’活活害死的第一个孩儿…再到受惊而亡的眉姐姐…和今日…这个未来得及看一眼世间便化为一滩血水的龙胎…”
她每说一句,皇帝脸色便白一分。这些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皇上…”甄嬛缓缓闭眼,泪水流得更凶,“臣妾真的累了…臣妾斗不过她们…这宫里究竟还要死多少人?究竟还要流多少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质问:“姐姐她…当今的皇后娘娘!她…才肯罢休啊?!”
就在皇帝被这番话说得心神俱裂之际,一旁默默垂泪的端皇贵妃适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
“皇上息怒…此事或许也怪不得皇后娘娘。只是…这斐答应本是安陵容旧部,而安陵容又是人人皆知的皇后娘娘的人…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唉…”
她没再说下去。
但这条清晰无比的罪证链——斐答应 → 安陵容 → 皇后——已清清楚楚摆在皇帝面前,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唯一的幕后黑手。
皇帝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随时可能死去的甄嬛,想着自己一个又一个无辜枉死的孩子。
他对那个做了几十年夫妻的皇后,心中最后一丝情分与敬重,终于在此刻彻底消磨殆尽!
就在皇帝怒火中烧,犹豫是否要凭这串“推测”定皇后死罪的关键时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养心殿大总管苏培盛不顾一切连滚爬爬冲进来!
“皇上!!”他扑通跪倒,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剧烈颤抖,“宫外出大事了!有一位白发老妇自称是二十二年前纯元皇后陪嫁旧部,名叫翠微!她说…她有关于纯元皇后当年血崩而亡的天大冤情!要叩阙求见!”
翠微!纯元皇后!
这两个尘封二十二年的名字像两道闪电劈中皇帝脑海!他身体猛地一震!
“传!!”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给朕立刻将她带进来!”
很快,那位被方家教好所有说辞的翠微嬷嬷被秘密带入永寿宫。
一见到御座上与先帝有七分相似的皇帝,她便长跪不起,老泪纵横。
她无需添油加醋,只用最平静也最绝望的语调,将埋藏心底二十二年、日日夜夜如炼狱般折磨她的那个风雨交加之夜,原原本本道出:
“那日,先皇后即将临盆。宜修…当时还是侧福晋的宜修娘娘,以‘探望’为名亲手端来一碗说是能‘安神助产’的甜杏仁露…”
“她支开殿内所有宫人,只留老奴一人伺候…”
“她一勺一勺将那碗早已被她加了数味相冲相克、足以催产并引致血崩的猛药的甜汤,喂给了她那毫不知情的亲姐姐!”
“后来…先皇后便突然腹痛如绞,血流不止…而她!她就在一旁冷漠地看着!甚至以‘稳婆未到’为由阻止老奴求救!!”
“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在血泊中哀嚎、挣扎…最终…一尸两命…”
“轰——!!”
翠微的供词与安陵容临终那句“皇后,杀了皇后”完美形成再也无法辩驳的血腥闭环!
皇帝如遭五雷轰顶,踉跄后退几步,一把扶住龙床柱子才勉强站稳。
他一生都活在对纯元的爱和愧疚中,将她的死归结于自己的无能,却从未想过…那真正恶毒蛇蝎的凶手,竟是他二十二年来敬重依赖、同床共枕的枕边人!!
他缓缓转头,看向病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奄奄”的甄嬛,想到刚被谋害的未出世孩儿,又想到当年同样在血泊中死去的纯元和未见一面的嫡长子…
巨大的悲痛、滔天的愤怒与被欺骗二十二年的无边屈辱如火山般彻底爆发!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对着殿外用不似人声的凄厉嗓音嘶吼:
“来人!!拟旨!!”
他望向遥远景仁宫的方向,一字一句如同泣血般从牙缝挤出最终判决:
“朕要…为纯元…”
“亲笔写一道——”
“罪!己!诏!!”
中宫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末日,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