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吹，灯笼晃了晃，光在三人脚边摇来摇去。小燕子还抓着紫薇的袖子，手都发白了。她盯着园门那边，呼吸又急又重。
福尔泰见她肩膀绷得太紧，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
“别冲动。”他低声说，“别为了一时生气就往前冲。”
小燕子猛地转头看他，眼里还有火。但他站得很稳，眼神也很平静。她咬了咬嘴唇，没再动。
福尔泰松开手，往前走了一步，拱手行礼。
“皇后娘娘说得对。”他声音平平的，“但我有个问题不明白。妹妹穿得好一点是越礼，那姐姐穿得差一点，算不算丢了身份？”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有人低头笑，有人互相看一眼，连远处的老嬷嬷也眨了眨眼。
皇后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娘娘，”福尔泰不慌不忙，“我只是觉得，姐妹一起吃饭很正常。紫薇今天穿的衣服不是宫里格格的样式，颜色尺寸也都合适。要说不对，其实是太素了。”
他顿了顿，又说：“前两天听说老佛爷赏了晴格格一对玉镯，还特意说‘姐妹同戴才亲’。可见长辈看重的是感情，不是排场。”
皇后眉头跳了跳。
这话听着恭敬，其实很厉害。她想反驳，却找不到话头。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是姐妹就乱来。”她冷冷地说。
福尔泰笑了笑：“回娘娘，我听说令妃办春宴时，专门去乾清宫问过皇上。皇上说家人团聚不用太讲礼。紫薇是受邀来的，尚仪局有记录，吃喝自己拿，座位也在偏位第三，没越界。”
他侧身让开，指着紫薇：“您要是不信，可以叫尚仪局的人来查。要是错了，我愿意受罚。”
旁边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皇后盯着他，眼神像刀子。可她发现，原本支持她的几位年长妃嫔，现在谁也不说话。有的低头喝茶，有的看着地面，明显不想掺和。
她不能再逼了。再逼就成了无理取闹。
“就算程序没错，也不能乱叫称呼。”她换了个方向，“她不是格格，你们却当格格待，成什么样子？”
福尔泰又弯腰行礼：“娘娘说得对。所以我一直提醒我夫人，见了妹妹要叫‘紫薇’，不能叫‘我家小姨子’，免得别人误会我们连名字都不分。”
这话一说完，连旁边抱孩子的奶娘都笑了，赶紧捂嘴，肩膀还在抖。
皇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知道他在耍滑头，可这滑头耍得找不出错。刚才紧张的气氛慢慢松了下来，大家也不那么害怕了。
“名分的事，得皇上说了算。”福尔泰最后说，声音低了些，“现在她们只是姐妹相认，一家人团聚，谈不上争宠。如果这也算罪，那天下所有重逢的亲人，是不是都要躲着不见？”
说完，他退后一步，回到小燕子身边。
小燕子看着他，嘴动了动，没说话。但她抓着紫薇的手松了些，另一只手悄悄抓住了福尔泰的衣角。
紫薇一直没开口。她站在那儿听福尔泰一句句替她们说话，眼睛慢慢湿了。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平时不多话的男人，像一堵墙，挡在她们前面，很稳。
皇后站在原地，手指掐进掌心。
她想发火，可周围的目光告诉她——不能再说了。再说只会显得她容不下人，丢脸。
“好啊。”她冷笑一声，“你们夫妻嘴真厉害。可别忘了，宫里的规矩，不是靠嘴就能绕过去的。”
说完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台阶，发出沙沙声。
两个宫女赶紧跟上。
直到她走远，别人才松了口气。
一个穿藕色旗装的妃子走过来，笑着说：“福尔泰大人真会说话，我都听住了。”
另一个点头：“是啊，既守了礼，又护了人，话说得刚刚好。”
福尔泰点点头，没多说。
小燕子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转头看紫薇，发现她眼圈红了。
“你还好吗？”她问。
“我没事。”紫薇点头。
“我就知道你能撑住。”小燕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刚才你说要去查，我很高兴。你不用躲了，我们也不用藏了。他们爱查就查，真相就在那里。”
福尔泰看了她们一眼，低声说：“明天去尚仪局，我陪你。”
“我也去。”小燕子马上说。
“不用都去。”福尔泰摇头，“一个人就够了。人多反而惹麻烦。”
小燕子还想说，紫薇先开口了：“让我一个人去吧。”
两人都看向她。
“我们都去了，反倒像心虚。”紫薇轻声说，“我自己去，才显得坦荡。而且……我也想亲自把自己的事说清楚。”
小燕子看了她很久，终于点头。
“好。那你答应我，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提我的名字。谁敢动你，就是冲我来的。”
紫薇笑了笑：“我知道。”
福尔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她：“这是我御前侍卫的牌子，你拿着，进出方便。”
紫薇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福尔泰淡淡说，“你是小燕子的妹妹，也是我的家人。”
话不重，但大家都听见了。
周围又响起议论声，这次不再是怀疑，而是带着认可。
一个老嬷嬷拉着小宫女低声说：“看见没？这才叫体面。不用吵，不用压人，几句话就把理说透了。”
小宫女连连点头。
天更晚了，灯笼的光暗了一些。远处传来四更的鼓声。
福尔泰抬头看了看天：“该散了。”
小燕子应了一声，还是拉着紫薇的手：“我陪你走一段。”
三人一起往园外走，脚步很轻，踩在石板路上几乎没声。
走到一座小桥，风吹过来，撩起紫薇的头发。她抬手整理，指尖碰到绣囊一角——那是小燕子塞给她的平安符。
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前方的路。
月光照在地上，映出三个人的影子。他们靠得很近，影子连在一起。
到了岔路口，紫薇停下。
“你们回去吧，我从这边走就行。”
小燕子不肯：“我送你到门口。”
“真的不用。”紫薇坚持，“我自己可以。”
小燕子看着她，终于松了手。
“那你小心点。明天我等你消息。”
“好。”
紫薇走了几步，忽然回头。
“尔泰。”
“嗯？”
“刚才……谢谢你替我说话。”
福尔泰站着没动，月光照在他脸上。他嘴角微微扬起。
“一家人，不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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