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檀健次没有再追问,但他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
他会在林隅下意识揉捏曾经无力、如今却灵活的手腕时多看两眼;会在她偶尔对着窗外放空,眼神里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时,沉默地移开目光。
林隅则更加谨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将自己缩回安全的躯壳里,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再有多余的言语。
那份"周到"也变不再那么无微不至。
信任度的增长几乎停滞了。
【信任度:41.5%】
【剩余生命值:68天】
看着系统面板上几乎不再变动的数字,林隅在夜深人静时,会感到焦虑。
68天,不过两个多月。
时间仍在流逝,只是速度变慢了而已。
打破僵局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剧组原定的外景拍摄被迫取消,所有人被困在影视城一个街角场景里避雨。
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噼啪作响,汇聚成水流如注落下,在石阶上溅起一片水雾。
工作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刷手机,等待雨停。
檀健次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看着密集的雨帘,似乎在构思角色。
林隅则远远站在另一边的廊柱旁,看着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
空气中弥漫着土腥气和湿冷的寒意。
忽然,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噪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是附近某个老旧的音响设备因雨水短路发出的啸叫!
"啊!"
林隅猛地抱住头,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瞬间蹲了下去,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是源于她生病后期,神经系统异常敏感时,对某些特定高频声音产生的、无法控制的痛苦反应。
那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凿进她曾经逐渐死寂的神经末梢,勾起了身体记忆深处最不堪回首的恐惧与痛苦。
噪音很快被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切断了。
但林隅还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仿佛还未从那股突如其来的噪音袭击中缓过来。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些诧异。
檀健次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挥退了想上前询问的助理。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与……确认。
"林隅。"
她没反应,依旧深埋着头。
"林隅,"他又唤了一声,语气更加肯定,"是声音?你对这种声音不舒服?"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隅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惶与痛苦。
她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了然,和一种沉静的、试图安抚她的力量。
他看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找个借口,比如偏头痛,比如突然头晕。
但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精心准备的谎言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沉默,她的反应,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檀健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廊外的雨声充斥在两人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停止,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不是碰触她,而是将刚才自己坐着的太师椅上搭着的一条薄绒毯拿过来,轻轻递到她手边。
"盖上点,雨天气温低。"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超越了工作关系的、纯粹的关怀。
然后,他站起身,对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淡淡解释了一句:"她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便重新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拿起剧本,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他没有再看向雨幕,也没有再看剧本。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剧本空白的边缘,脑海中却飞速闪过许多画面——咖啡店初见的"熟悉感",她超乎寻常的"周到"和预判,睡梦中惊惧的呓语,刚才那源于神经性痛苦的剧烈反应……
这些碎片,似乎正在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林隅紧紧抓着那条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绒毯,冰冷的指尖一点点回暖。她看着他沉静的侧影,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却又因为那底下隐藏的冰冷真相而刺痛。
他似乎要离真相更近了。
而她,站在逐渐薄弱的冰面上,已经能听到脚下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
下一步,是沉沦,还是救赎?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