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那句“汝乃何人?”的质问,像一枚冰冷的钉子,将我钉在了五丈原清晨的寒风里。他的眼神太深,太沉,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从周仓这具皮囊里剜出来瞧个仔细。
但此刻,我无暇与他进行眼神或言语的交锋。高地之下,魏军被惊动的部队正呼喝着围拢过来,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呼喝声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再耽搁片刻,我们这五十来人,连同刚刚到手的“大鱼”,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
周仓“堵上嘴,捆结实了!”
我毫不犹豫地对张嶷下令,声音冷硬,刻意忽略了司马懿那愈发冰寒刺骨的目光。现在不是讲究什么“礼遇俘虏”的时候,确保他不能发声、不能反抗,是安全撤离的第一要务。
张嶷动作麻利,用早就准备好的麻核(防止咬舌)和布条塞住了司马懿的嘴,再用特制的牛筋绳将他双手反剪,捆得结结实实。司马懿没有挣扎,只是那双眼眸,自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样貌、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印进去。
周仓“撤!按丙号路线!”
我低吼一声,率先在前开路。两名力气最大的奇兵营士兵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司马懿,紧随其后。其他人则交替掩护,利用地形和尚未完全散尽的烟雾,向预定撤退路线疾退。
丙号路线,是诸葛亮计划中最险峻,但也可能是最出人意料的一条。它并非直接向南逃回蜀营,而是先向西穿插,进入一段渭水的支流河道,利用河道复杂的地形和晨雾掩护行进一段,再折转向南。
身后的追兵显然没料到我们敢往这个方向跑,他们的主力下意识地向东、南两个方向包抄堵截,给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沿途也遇到了几股小规模的魏军巡逻队,但在我们精准而凶狠的弩箭打击和毫不恋战的突围下,都被迅速击溃或甩脱。
整个过程,司马懿异常配合,或者说,是异常的冷静。他没有丝毫挣扎,只是任由士兵架着奔跑,那双眼睛却如同最冷静的观察者,不断扫视着我们的装备、行动模式、以及我下达命令的方式。这老狐狸,哪怕成了俘虏,也没放弃收集情报。
当晨雾渐渐散去,我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渭水,踏上了蜀军控制的南岸土地时,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汗水和河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但眼神里都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兴奋与自豪。
我们成功了!真的把司马懿给“请”回来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被押解着的司马懿,他依旧站得笔直,尽管发髻散乱,衣袍沾满泥污,但那股沉稳的气度却未曾稍减。他正望着五丈原蜀军大营的方向,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大营,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当我和张嶷等人,押着被捆成粽子、却依旧昂着头的司马懿穿过营寨,走向中军大帐时,沿途所有的蜀军将士,从普通士卒到中级将官,无不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魅一般。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是……司马懿?”
“我的天!周将军把司马懿给抓回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震惊、难以置信、继而爆发出狂喜!擒获敌军主帅,这是何等泼天的大功!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士气爆棚!
我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哗,径直押着司马懿走入中军大帐。
帐内的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药味依旧浓重,七盏星灯的火苗似乎比昨夜更微弱了些。诸葛亮依旧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随时都会灯枯油尽。但在看到被押进来的司马懿时,他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了一丝神采,如同灰烬中复燃的火星。
而司马懿,在踏入帐内,目光与榻上的诸葛亮相遇的刹那,他眼中那一直维持的冰冷和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纹。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了然,有被算计的恼怒,或许,还有一丝宿命般的感慨。
两名曾经的对手,一个病卧床榻,一个身为阶下之囚,在这五丈原的军帐中,以这样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再次相见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诸葛亮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比昨夜更加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
丞相“咳咳……仲达,别来……无恙乎?”
他甚至还勉强挤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调侃意味的笑容。
司马懿嘴里的布条被取出,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下颌,目光复杂地看着诸葛亮,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司马懿“孔明,你……果然,总是能出人意料。”他没有气急败坏,没有破口大骂,这份养气功夫,确实了得。
诸葛亮微微摆手,示意我给司马懿松绑,并看座。我犹豫了一下,见丞相目光坚定,便依言照办。在这中军大帐,外围重重守卫,也不怕他跑了。
丞相“亮命不久矣,临去之前,能再见仲达一面,亦是……缘分。”诸葛亮喘息着说道,随即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司马懿坐在简陋的胡床上,看着诸葛亮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淡:
司马懿“这便是你‘请’我来的目的?叙旧?”
丞相“非也。”
诸葛亮止住咳嗽,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丞相“亮请仲达来,是想与仲达……再下一盘棋。”
下棋?我愣住了。司马懿也明显怔了一下。
两名士兵抬来一张小几,摆上了一副围棋。棋盘之上,经纬分明,如同这天下大势。
丞相“请。”
诸葛亮做了一个手势。
司马懿盯着棋盘,又看了看气若游丝的诸葛亮,最终,还是伸手拈起了一枚黑子,落在了星位。诸葛亮执白,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落子应对。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鼓雷鸣,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和诸葛亮时不时的压抑咳嗽。帐内的气氛,却比千军万马厮杀更加凝重。
我持刀肃立在诸葛亮榻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心神却完全被这无声的博弈所吸引。我看不懂太高深的棋路,但我能感受到那棋盘之上,两人思维的无形碰撞。一子落下,看似寻常,可能蕴含着无数的后手与算计;一着退让,看似软弱,或许正酝酿着雷霆万钧的反击。
他们在棋局上争夺的,似乎不仅仅是这一隅之地的胜负,更是某种关乎未来、关乎气运的东西。司马懿落子越来越慢,眉头越皱越紧。诸葛亮虽然病重,但每一子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带着一种洞察先机的睿智。
这盘棋,下了很久。期间,有亲兵送来汤药,诸葛亮也只是勉强喝了几口。
终于,棋至中盘,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劫争局面,双方都投入了大量棋子,局势犬牙交错,难分难解。司马懿捏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未能落下。他在长考。
而诸葛亮,似乎也耗尽了心力,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胸口微微起伏。
就在这万籁俱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时刻。
诸葛亮忽然睁开了眼睛,那目光并没有看向棋盘,也没有看向对面沉思的司马懿,而是……越过他们,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地回荡在帐内,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丞相“仓元。”
我心头一跳,连忙躬身:
周仓“末将在。”
诸葛亮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缓缓问道:
丞相“若依你之见,撇开眼前战事,这纷扰天下,积弊数百载,其症结……究竟在何处?”
(本章完)
悬念:诸葛亮为何突然向我这个“武夫”询问天下症结?是随意一问,还是别有深意?而我,一个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又该如何回答这个足以震动时代的问题?司马懿,又会对此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