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那句淬毒的问话,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之上,瞬间抽干了所有的暖意与声响。丝竹停歇,歌舞僵住,连侍从斟酒的动作都凝固在半空。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的透镜,将所有的压力汇聚于我一身。张飞环眼怒睁,几乎要拍案而起;赵云面沉如水,手已按上剑柄;就连龙椅上的刘备,平静的面具也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怒火隐现。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青铜酒樽。樽底与案几接触,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我没有立刻暴怒,也没有惶恐失措,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方才宴饮时尚未褪去的、属于武夫的那种略显“憨直”的微醺。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诸葛瑾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如针的眼神,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羞辱与挑拨。
“诸葛先生,”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沙场磨砺出的沉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您远来是客,末将本不当多言。只是先生方才所言,关乎末将个人清誉事小,关乎我季汉体统事大,末将……不得不辩。”
我站起身,并未咄咄逼人,只是微微向刘备和诸葛亮的方向躬身示意,然后才转向诸葛瑾,语气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朴实”的诚恳:
“先生称末将为‘扛刀之士’,不错!末将周仓,出身微末,蒙关君侯不弃,追随左右,确是以扛刀牵马为荣!此乃末将之本分,从未敢忘!”
先承认自己的“低微”,堵住对方借身份攻击的嘴。诸葛瑾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随即,我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一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荡:“然,先生问皇叔是否需扛刀之士献策?末将斗胆反问先生,献策论政,是看其出身职位,还是看其言是否在理,其策是否利国?!”
我不等他回答,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锋,直刺诸葛瑾:“先生来自江东,想必熟知《左传》,当知‘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亦当知,商鞅变法,起于客卿;韩信拜将,出于胯下!岂可以出身定贤愚,以职位论高下?!”
引用经典,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诸葛瑾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至于末将在五丈原,是否有幸与司马都督对弈手谈,在朝堂之上,是否妄议过国策,”我语气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此皆是我季汉内部军务政事,不劳先生挂心。先生若有暇,不如多思量一番……”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江东使团众人,最终牢牢锁定诸葛瑾,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荆襄之地的血与火:
“思量一番,何为‘盟约’?何为‘信义’?!”
“当年孙刘联盟,共抗曹贼,赤壁烽火,犹在眼前!我主皇叔,念及同盟之谊,将荆州暂借,以期互为唇齿,共图北伐!然尔主孙权,听信谗言,背弃盟约,悍然兴兵,白衣渡江,袭我荆州,害我大将!致使忠良喋血,山河破碎!”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积郁已久的悲愤,如同压抑的雷霆,在大殿中滚滚回荡:
“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与曹贼何异?!如今,荆州血痕未干,关君侯重伤卧床,尔等竟敢堂而皇之,遣使前来,口称‘旧好’,行羞辱之实!试问诸葛先生,这便是江东的待友之道?这便是吴侯的‘信义’所在?!”
“末将一介扛刀武夫,尚且知‘忠义’二字重逾千斤!尔等江东名士,饱读诗书,莫非读的尽是些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学吗?!”
我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那股久经沙场的悍烈杀气不再压制,混合着原身对关羽近乎本能的忠诚与此刻为国屈辱的愤懑,轰然爆发!虽未持刀,却仿佛有千军万马的煞气凝聚于身,直逼诸葛瑾!
“今日先生在此,巧言令色,讥讽于我,无非是想乱我朝堂,堕我士气!我周仓人微言轻,死不足惜!但我季汉铮铮铁骨,浩浩正气,岂是尔等几句唇舌所能动摇?!荆州之耻,关君侯之恨,我季汉上下,铭刻于心,终有一日,必当百倍奉还!”
这一番话,如同狂风暴雨,又似泰山压顶!没有回避对方的刁难,反而借力打力,将话题直接引向了东吴最不占理、最卑鄙无耻的背盟行径!用最激烈的言辞,最澎湃的情感,将东吴钉在了道德的耻辱柱上!
诸葛瑾被我这一连串的质问与控诉,驳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要引经据典反驳,却发现任何华丽的辞藻,在“背信弃义”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身后的使团成员更是面面相觑,神色仓皇。
整个偏殿,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话语落定后的余音在梁柱间萦绕。
死寂,再次降临。
然而,这一次的死寂,与方才截然不同。方才的寂静是压抑与羞辱,此刻的寂静,却是震撼与扬眉吐气!
“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龙椅之上,猛地爆发出刘备畅快淋漓的大笑!他拍案而起,脸上因愤怒而生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与激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声音洪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
“周仓之言,字字千钧,深得朕心!”
(本章完)
悬念:刘备当众盛赞,彻底肯定了我在外交场合的强硬立场。然而,彻底撕破脸皮后,孙刘关系将走向何方?诸葛瑾受此大辱,又会如何回应?这场宴会,将以何种方式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