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夏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府衙内的冰鉴散发着缕缕寒气,却驱不散诸葛亮眉宇间那抹深沉的思量。
我侍立一旁,目光落在刚刚由江北驿马加急送来的绢书上。情报来自埋藏在许都深处的“暗桩”,内容石破天惊。
“曹丕……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诸葛亮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藏着风雷。绢书上清晰地写着,魏王曹丕已于上月正式受禅登基,废汉自立,定国号“大魏”,改元黄初。这并不意外,自曹操作古,这一天便已进入倒计时。
真正让厅内空气凝固的,是紧随其后的第二条消息:魏帝曹丕下诏,起兵十万,以征南大将军曹休为主帅,直扑江东濡须口!
“称帝之后,急需立威。孙权新得荆州,势力膨胀,又与我交恶,正是曹丕眼中最合适的立威对象。”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
诸葛亮颔首,羽扇轻摇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快了几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然则,我等是该作壁上观,还是……”
他话未说尽,目光却已投向了我。经历了奇兵营成立、荆州救援、反间东吴等一系列事件后,我在战略层面的见解,已愈发得到他的重视。
“丞相,此乃天赐良机,让我蜀汉得以从荆州失利的泥潭中抽身,重掌战略主动。”我走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手指划过长江,“孙权背盟袭取荆州,此仇不可不记。然眼下若我蜀汉依旧喊打喊杀,不过是逼孙权彻底倒向曹魏,使我两面受敌。”
我的手指重点在濡须口的位置:“如今曹丕大军压境,孙权压力骤增。他虽新得荆州,但要同时应对北方巨魏与我西蜀之怒,绝无可能。此刻,他最怕的便是我军自永安东出,与曹魏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诸葛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故而,他必定会遣使而来。”
“而且,会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我补充道,“此前诸葛子瑜(诸葛瑾)前来,尚是试探,言辞间不乏倨傲。此番再来,必是求和、求稳,甚至……愿意付出代价,以求我军按兵不动,或至少,不与曹魏联动。”
这正是“借力打力”的精髓。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仅凭曹魏南征带来的战略态势变化,便能让咄咄逼人的东吴低下头颅,主动送上我们可能需要通过战争才能获取的利益。
诸葛亮抚须沉吟,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舒心的笑意:“善。仓元之见,深合时宜。且静观其变,待客上门。”
果然,不出五日。
江东的使团比预想中来得更快,规模也更为庞大。为首者并非上次的诸葛瑾,而是孙权身边另一位重臣,中郎将徐详。他带来的国书,措辞谦卑恭谨,与月前诸葛瑾那份隐含机锋的国书判若云泥。
朝会之上,徐详躬身行礼,言辞恳切:“……我主吴王,深悔前时听信吕蒙等人谗言,致使盟约破裂,铸成大错。如今曹魏篡汉,凶逆滔天,天下共击之。吴蜀唇齿相依,岂可自相残杀,令仇者快,亲者痛?我主愿与皇叔永结盟好,共讨国贼……”
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后,徐详呈上了具体的“诚意”:愿将此前夺取的荆州部分城池(如宜都郡西部)归还蜀汉;承诺开放长江水道,允许蜀中商船通行至建业;每年赠予蜀汉战马五百匹,生铁万斤……
条件之优厚,让殿上不少原本主战的大臣都暗自点头。
刘备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我与诸葛亮身上。
徐详见殿内气氛缓和,趁热打铁,深深一揖:“此外,我主还有一不情之请。今魏贼大军犯境,江东儿郎正于濡须浴血奋战。恳请皇叔念在同盟之谊,出兵汉中,或陈兵巴东,以作牵制。若能使曹贼首尾难顾,则江东感激不尽,日后定有厚报!”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御座之旁,那位羽扇纶巾的丞相,以及他身后那位已不再是简单“扛刀将”的周仓身上。
孙权这第二封国书,不仅送来了厚礼,更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出兵,还是不出兵?
诸葛亮轻摇羽扇,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探寻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