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中微凉,屏面映出半张脸:眉梢未散的倦意,眼底浮着一点未读消息的蓝光
还有一串跳动的数字固执地亮着
冬月初二 乙巳年 戊子月 甲子日
这一天在五行属海中金
宜交易、沐浴、安葬、祭祀、入殓、修坟、除虫、成服、除服、收养子女、迁坟谢土
忌搬新房、动土、修造、破土、斋醮
可我怎么记得我去的时候是在12月17?
我思索着垂下手,像放下一面旗
指尖沿着小臂内侧那道微凉的凹线滑下,停驻在腕骨微凸的阴影里
那里,有一处温热的搏动
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咚、咚”
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夯土声,又似远古陶埙里未散的余音
像一粒种子在黑暗泥土中顶开硬壳,也像长安城晨钟撞响前,铜钟壁上那一瞬的震颤
我屏住呼吸,指腹微微加压——
那搏动便更清晰了:不是浮在表面的跳,而是从骨骼与肌理之间、从血液奔涌的河床底部,稳稳托起的一座微小潮汐
它不会因我焦虑而快,也不会因我疲惫而缓
它记得黄河的流速,也记得秦岭松针上露水坠落的节奏
它比我的名字更早存在,也比我的记忆更深沉——
我松开手,皮肤上还留着那微凸的印痕,像一枚小小的、活着的印章
而心跳声并未消失——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放眼望去,城墙根下,老人们裹着藏蓝棉袄,坐在南门瓮城晒“冬至阳”
他们说:“冬至阳气始生,晒满一个时辰,腰腿不酸一整年”
西安人过冬至,不吃汤圆,必吃饺子
只因这里的饺子,有它的长安魂
“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莫道严冬无生意;看我长安,正在等春……”
白日里,朱红立柱、金瓦重檐、斗拱飞翘的仿唐建筑群,在冬日清冽的阳光下轮廓分明
大雁塔北广场的水景倒映着天光云影,曲江池畔的廊桥与雕花栏杆泛着温润的木石光泽
没有霓虹干扰,反而更能看清每一块仿唐彩绘的纹样——
宝相花、忍冬纹、瑞兽衔绶……
我想今日的光阴,或许就是煮在青瓷盏里的一泓春水:澄澈、微温、浮着几片将落未落的银杏——
不争,不扰,只静静映着天光云影
而过去,却也并非沉入水底的旧舟,它正披着风尘,踏着自己的节拍,在来路上徐行
可能是半卷未题跋的诗稿,墨迹微潮
也可能是一封寄出却尚未抵达的雁书,封泥犹温
亦或者是曲江池畔那匹石马,蹄下青砖已生苔痕,而它眼中的长安,仍在奔向下一个晨钟……
过去仍在路上,亦非未完成,而是历史以步履为笔,在当下继续书写未落款的续章
大秦 公元221年 咸阳宫章台殿东阁
始皇批阅完《田律》新稿,侍者奉上内史密牍
他只扫一眼“银镯”二字,便搁下朱笔,召廷尉李斯、少府章邯入内
李斯展简,沉吟:“银为贵金,齐楚旧俗多饰银,然皆锻打成纹;此镯光洁如镜,浑然天成,臣观之,倒似‘月魄凝霜’之术……”
章邯则取来新铸铜权,将银镯浸入校准陶升
水位竟稳稳升至“一升二合”刻线,分毫不差
始皇忽问:“栎阳啬夫,可识此人?”
李斯答曰:“昨日,臣长子李由策马出咸阳西门,尘起三尺,日影斜衔渭水;至栎阳城下,但见夯土垣犹峙,箭楼空悬, 门楣‘栎阳’二字,漆落三分,苔侵其半”
“询里正,对曰:数日前,有客负素囊,自东市而去,言别,未留名姓”
曰:“敕各县令:亟察毋怠,凡关此事者,务加审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