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骊马喘着白气,蹄铁叩击冻土,声如断玉
他未披甲,只着玄色武弁服,腰悬长剑——
非秦王所赐龙泉,乃少时自铸,剑格暗嵌两字:“无赦”(取自“军令如山,无赦不从”,这不是暴戾,而是誓言)
待行至横桥畔,忽勒缰
渭水冰面裂开数道幽蓝细纹,映着残月,像是一张张未拆封的兵符
他缓缓俯身,掬了一捧碎冰放入口中——
寒气直冲顶门,神思骤然清醒
此时,身后驿卒快马追至,递上一缄素帛,火漆印竟是丞相府“李”字阴文,却无封泥,只以黑丝缠缚——
此为最急密令,阅后即焚
章邯不展帛,只以剑尖挑开丝线,就月光下一瞥:无字
唯有一枚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以极细金粉写着两个微不可察的小篆:“子午”——
子午道,汉中咽喉;冬雪封山时,戍卒以盐卤泼洒阶面,雪不凝,冰不滑,铁履踏雪,印痕如篆,一夜之间,新痕覆旧痕,层层叠叠
他抬首,望向西南——
那里没有星,只有山影如铁,层层叠叠,压向天边
忽然扬鞭,轻击马股
青骊长嘶,绝尘而去
风卷起他衣角,露出内衬里一行针脚细密的隶书,绣在深绛绢上:“章氏世守秦疆,死不离矢”(那是他母亲临终前,以断针所绣)
♪历史从不单行,它如渭水,表面静流,水下却千脉奔涌
天未亮透,五更梆响第三声
百官已列于丹墀之下:左文右武,爵位依齿序,衣色按秩定——
李斯玄端佩玉,章邯绛弁执戟,皆垂首屏息
风从函谷方向来,挟着细雪粒子,扑在青铜门环上,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像是在倒计时
始皇升座
未着十二章纹衮服,仅披玄狐裘,内衬素纱中单
旒珠垂落,遮住眉目,唯见下颌线如刀削
群臣伏拜,齐呼“陛下万年”——
声浪整齐,却无回响,仿佛在刚出来那一刻起便已经被这空旷大殿悄然吞尽
李斯出列,趋步至陛前七尺,顿首,袖垂及地
他并未奏事,而是先呈一物:非竹简,非金版,而是一卷素缣,长三尺,宽半尺,边缘已磨出毛边,显是常阅之物
内侍接过,双手奉上
始皇展卷——
那是《秦驰道图》残本,墨线淡褪,然关中八道、函谷—洛阳—邯郸主干、直道北抵云阳之脉络,仍历历可辨
图右空白处,有李斯新题四行小篆,墨沉如铁:“道者,国之血脉也;血滞则身僵,脉断则命绝”
“臣请:一、增修子午、褒斜二道,凿栈连云;二、于栎阳、高陵、频阳三处设‘急递亭’,马不卸鞍,人不离镫;三、凡驰道所经里聚,岁赋减三成,以养役夫、饲驿马”
殿中寂然
有人微不可察地吸气——
减赋?自商鞅变法以来,秦税唯增不减,此乃破例
始皇指尖缓缓抚过“子午”二字,停驻良久
忽问:“李卿昨夜,可曾梦见郑国?满朝愕然
唯李斯脊背微挺,答曰:“唯”
不解释,不赘言,只承此一字,如承一道无声诏令
始皇颔首,将素缣翻过
背面,竟有另一层极淡朱砂绘线——
那是新勘的路线,细如发丝,自子午谷口蜿蜒而上,穿秦岭腹地,直指汉中西乡
朱线尽头,点一小圆:无字,唯以金粉嵌一微缩虎符轮廓
始皇终于开口,声不高,却字字落于青砖缝中“准,但‘急递亭’不名亭,名‘传烽驿’马可歇,人可食,火不得熄”
群臣凛然
“传烽驿”三字一出,便非通邮之用,而是战备前哨——
烽火未举,驿火已燃
这是把整条驰道,铸成了帝国一根绷紧的弓弦
李斯再拜,退归班列
起身时,袖口微扬
始皇目光如刃,掠过他左手小指:那里,有一道新结的浅疤,横贯指节,像一道未写完的“由”字
无人敢问
唯有章邯在武班末位,垂眸一瞬:他认得那伤
那是昨夜李斯在书阁中,以刀刮虎符旧铭时,失手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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