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萧清樾在一方山庄,处理一些事情。
苏昌河则惯例地接单做任务。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盘踞一方的富户,平日里虽不做积德行善之事,却也从未伤天害理,本本分分,经营着自家的营生。
是夜,雨如细针般密密麻麻扎进青石板路的缝隙里。
苏昌河正他蹲在目标府邸对面的檐角阴影下,玄色劲装几乎与瓦楞融为一色。
情报很准,戌时三刻,正厅灯火通明,一家十七口正聚在一起。
隐隐约约中,似有笑语传来,混在雨声里,模糊而温暖。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送葬师的威名,从来不是靠心慈手软挣来的。
潜入,杀人,过程干脆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寒刃破风,血花在暖黄的灯火下绽开,又迅速黯淡。
惊呼、碎裂、倒地……最后都归于寂静,只剩下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站在尸骸中央,目光扫过,确认数目。
十六
还差一个
他无声地穿过回廊,推开一扇扇虚掩的门扉
就在他即将踏出最后那间偏院时,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夜风掩盖的抽气声,钻进他的耳朵。
苏昌河脚步一顿,目光如电,闪向声音来处——院子角落,那丛半人高的荒草深处。
黑暗中,一个女孩蜷缩在那里,约莫十六七岁年纪
她的脸上蹭满了泥灰,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瞪得极大,泪水无声地滚落,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苏昌河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杀人者的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刻上前,补上最后一刀。
斩草除根,这是暗河最基本的法则,也是他活到今天的信条。
脚步已下意识地挪动了半分。
可就在这一瞬——
眼前的女孩……忽然间,撞进了他心里某个极柔软、也极隐秘的角落。
萧清樾(萧然)“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送葬师,私底下还是个狸奴。”
萧清樾带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浮现在眼前的,是晨光里,石桌上,墨玉那双紧紧盯着鱼丝、琥珀般圆润透亮的眼睛。
还有……萧清樾看着他逗猫时,那了然又温和的目光。
那目光曾让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仿佛心底最柔软的所在被轻轻触碰。
他曾用玩笑般的杀意去掩盖——
苏昌河(阿朗)“自然是该死的人。”
而眼前这个女孩,无疑就是“该死的人”之一
她活着,就是隐患
苏昌河的指节绷得发白
时间,在血腥与雨声中被拉长
送葬师的威名,暗河的法则,多年刀头舔血练就的冷酷心肠……都在疯狂叫嚣着一个字:杀。
可心底那一点陌生的、因另一个人而滋生的“柔软”,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这犹豫只有一息
但在苏昌河的行事里,已是破天荒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垂下了眼
没有再看那女孩,只是侧过身
苏昌河(阿朗)“闭眼。”
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苏昌河(阿朗)“数到一百。数完之前,敢睁眼,敢动一下,就死。”
女孩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紧紧闭上了眼睛,牙齿磕碰着,开始无声地、颤抖地数数
路人(万能)“一…二…三……”
玄色衣袂划过沾染露水的草丛,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宅院之外
只留下一地尸体,和一个在草丛中瑟瑟发抖、紧闭双眼数数的女孩
直到远离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宅院,踏上返回暗河的僻静山道
苏昌河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见的宅院方向,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放走一个目击者,无疑是违背原则、留下隐患的愚蠢行为。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
眼前却又浮现出萧清樾笑着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映着初升的太阳,明亮又温和
苏昌河(阿朗)真是……麻烦…
苏昌河甩了甩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苏昌河(阿朗)也罢…
他加快脚步,身影如鬼魅般在山林中穿行
只有拂晓前最黑暗的天幕,默默见证了这夜
一个冷血杀手心中,那场无人知晓的、短暂而汹涌的无声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