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变质

又或许，只是在某个寻常的午后练习间隙贺峻霖拧开一瓶水，极其自然地递到他手里就像多年前那个深夜练习室里一样。然后转身去和宋亚轩哭闹，侧身在阳光下拉出美好的弧度。严浩翔握着那瓶水，水温透过瓶身传递到掌心，他却觉到那温度滚烫，一直灼烧到心底。

那些瞬间积累得多了，严浩翔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开始在深夜里失眠，反复咀嚼着那些异常的心跳和激动。他试图将其归类为深厚的友情，是经历过分离与重逢后更加紧密的羁绊。可是，友情不会让他在看到贺峻霖和别人过分亲密时，心里泛起脸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酸涩；友情不会让他仅仅因为对方一个依赖的眼神就生出想要独占这温柔的念想；友情更不会让他开始在梦里，频繁地梦见那双含着笑意的、亮晶晶的眼睛。

严浩翔好像……不对劲

他对着宿舍窗外的沉沉的夜色，无声地低语。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恐慌。在这个行业，在这个团队里，这样的感情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可能成为炸弹，毁掉好不容易重建的关系，毁掉贺峻霖对他的信任，甚至毁掉整个团队的平衡。

他开始刻意地保持距离。

在镜头前，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寻找贺峻霖的身影；在集体活动中，他会有意无意地站在离贺峻霖最远的位置；当贺峻霖如同往常一样凑过来看他在写什么歌词时，他会猛地合上本子，用生硬的借口搪塞过去。

贺峻霖何其敏感，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看向严浩翔的眼神里，从最初的疑惑，渐渐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和自嘲。他以为严浩翔后悔了，后悔回来，后悔与他这个“可能拖累团队”的人重新绑定。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努力，仿佛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两人之间，刚刚修复不久的桥梁，仿佛又蒙上了一层无形的薄冰。

严浩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像被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疼。他看到了贺峻霖眼底的黯然。看到了他努力挺直的、却更显单薄的背脊。他意识到，自己的退缩和逃避正在在一次地伤害这个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那个夜晚，严浩翔又一次因为膝盖的旧伤而疼得无法入睡。他咬着牙，额头沁出冷汗，在黑暗中忍受着一波波的钝痛。就在他认为要独自推到天明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贺峻霖端着温水和止痛药，赤着脚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开灯，只是借着门廊透进来的微光，准确地走到他身边，把水和药递给他，然后熟练地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冰敷袋，沉默地、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疼痛的膝盖上。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

严浩翔在黑暗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缓解疼痛的凉意，和心底翻涌出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热流。贺峻霖明明在生气，在难过，却依然记得他的伤，记得他可能会在深夜疼醒。

这份无声的、近乎本能的关怀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犹豫和伪装。

在那一刻，严浩翔终于明白，这份悄然变质的感情，或许并不可怕。

它不是需要被压抑的邪念，也不是会摧毁一切的火焰。

它是废墟里一起重生的藤蔓，实在寒冬中相互依偎取暖后留下的余温。它根植于最深的伤口最彻底的救赎之中，早已无法剥离。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覆盖在贺峻霖正扶着冰袋的手背上。

贺峻霖的动作顿住了，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开。

严浩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沙哑地响起，带着豁出一切的坦诚，和一丝微不可查的祈求

严浩翔贺儿……别动。就这样……待一会儿

他没有说“我喜欢你”，没有说任何逾越解限的话。他只是请求一个片刻的停留。

贺峻霖在黑暗中沉默着，良久，他反手，用指尖轻轻回握了一下严浩翔的手。很轻，很快，像蝴蝶停留一秒便振翅飞走。

但严浩翔感觉到了。

那一瞬间，他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仿佛都归于平静。窗外的月光浅浅地透进来，照亮了床边一小块地方，也照亮了他们未来可能需要共同面对的、漫长而复杂的前路。

但至少在此刻，在疼痛与慰藉交织的深夜里，他们在一次，无声地靠近了彼此。这份超越了友情的羁绊，第一次，在救赎的土壤里探出它稚嫩却无比坚韧的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