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一院癌症中心的手术室灯光亮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当傅沉舟摘下沾着汗水的口罩时,下颌线绷得比手术缝合线还紧。他刚完成一台难度极高的胰腺癌根治术,患者的癌细胞已侵犯肠系膜上血管,他握着柳叶刀的手稳了三小时,才精准剥离病变组织——整个过程零失误,符合他“手术刀神话”的所有标签。
护士递来温盐水,傅沉舟仰头灌下大半杯,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难掩的疲惫。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是科室主任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八点,罕见病会诊,别迟到。”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收到”,没有多余的字,像他的手术风格一样利落。
走出手术室时,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清晨的微光扑面而来。傅沉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脚步顿了顿——空气中飘来一缕极淡的雪松味,清冽又温和,像雪后松林里的风,竟让他紧绷了十二小时的神经瞬间松了半分。
他抬眼望去,走廊尽头站着个穿浅蓝色护士服的年轻人,正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慢走。年轻人身形偏瘦,侧脸线条柔和,垂眸听老人说话时,眼尾弯出浅浅的弧度,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暖了几分。傅沉舟认得那老人,是他明天要会诊的胃癌患者李桂兰,而那个年轻人……似乎是昨天刚入职心理科的新人。
“谢医生,您慢点儿,我扶您到长椅上歇会儿。”年轻人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他小心地帮李桂兰调整坐姿,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这是我泡的陈皮水,您胃不好,喝点儿暖暖。”
李桂兰接过杯子,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小谢啊,多亏有你,我这心里踏实多了。昨天听傅医生说手术风险,我一晚上没睡着,你跟我聊了会儿,我倒觉得不怕了。”
“傅医生是咱们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他做过那么多复杂手术,您肯定能平安出院的。”谢眠弯了弯嘴角,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了糖纸递给李桂兰,“要是待会儿等检查结果时紧张,就含颗糖,甜丝丝的,能好受点。”
傅沉舟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谢眠手上。那是双很干净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递糖时手腕微微抬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和他自己常年握手术刀、布满薄茧的手截然不同。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谢眠忽然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谢眠愣了愣,随即露出礼貌的微笑,微微点头致意。傅沉舟却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刚下手术的疲惫与冷硬:“走路看着点,别挡路。”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他本不是会对陌生人说重话的人,大概是那缕雪松味太特别,让他下意识想避开这种陌生的柔软。
谢眠的笑容僵了一下,却没生气,只是侧身让开道路,轻声说:“抱歉,傅医生。您刚下手术吧?看您脸色不太好,这个给您。”他从口袋里又摸出颗薄荷糖,快步走过来递到傅沉舟面前,“青柠味的,能提神,您试试。”
傅沉舟垂眸看着那颗糖,透明的糖纸里裹着淡绿色的糖块,阳光落在上面,泛着细碎的光。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过来,指尖碰到谢眠的指腹,传来一丝微凉的温度。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软了些。
谢眠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回到李桂兰身边,继续陪老人说话。傅沉舟握着那颗薄荷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青柠的酸甜在舌尖散开,混着淡淡的雪松味,竟真的驱散了几分疲惫。
他抬头看向窗外,晨光正透过云层洒下来,给医院的白色大楼镀上一层金边。傅沉舟捏了捏口袋里母亲遗留的旧怀表——表盘内侧刻着“平安”两个字,是母亲当年给他的毕业礼物。他一直把怀表带在身上,却很少拿出来看,就像他很少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一样。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手术安排:“傅主任,明天下午还有一台肝癌切除手术,患者家属希望您亲自主刀。”傅沉舟叹了口气,回复“知道了”,身走向医生办公室。
走廊里的雪松味渐渐淡了,可那股清冽的气息,却像那颗薄荷糖一样,留在了他的舌尖,也留在了他心里某个很久没被触碰过的角落。傅沉舟不知道,这是他和谢眠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命运埋下的第一颗种子——往后的无数个日夜,这个叫谢眠的Omega,会像雪松一样,成为他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