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嬉笑打闹的喧哗声、饭菜蒸腾的热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铁疏桐坐在靠窗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饭盒边缘，目光落在对面秋岚身上。秋岚刚端着餐盘坐下，额角还带着一点薄汗，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金子。
“桐桐，食堂人好多呀，我才打到这个最好吃的肉丸。”秋岚说着，毫不犹豫地夹起铁疏桐饭盒里一片蔫黄的白菜，又把自己盘子里那个油光发亮、滚圆饱满的肉丸放进她碗里，“这个白菜也挺好吃，给你尝尝我的肉丸。”
铁疏桐看着碗里那团温热的肉，香气扑鼻，却莫名觉得喉咙发紧。秋岚总是这样，无时无刻的在帮助自己，她总觉得，像秋岚这样阳光开朗的人，不该和她这种阴沉沉的、被所有人嫌弃的“透明人”走得太近。
她抬起头，对上秋岚期待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只有纯粹的善意。她夹起肉丸，轻轻咬了一口，肉质弹嫩，汤汁在嘴里爆开，确实很好吃。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好吃。”
秋岚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赏。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军训时的趣事：“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男生吗？昨天晚上我给你说过的，今天军训，顺拐顺得像个机器人，教官喊‘一二一’，他愣是走出了‘一三一三’的节奏，全班都笑疯了！还有那个女生，防晒霜涂得太白了，站在太阳底下反光，远看像唱戏的白脸奸臣……”
铁疏桐听着，偶尔点头附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秋岚的善意像一道微弱的光，却照得她内心那些深埋的阴影更加清晰。她想起上一世，也是在这个食堂，也是这样被人“分享”食物——只不过那时，刘洁雯是笑着抢走她碗里唯一的鸡腿，还说“你这么瘦，吃这个浪费”。
饭后，两人并肩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铁疏桐眯了眯眼，刚走到门口，脚步却猛地顿住。刘洁雯就站在几步之外，穿着崭新的名牌T恤，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正和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可当她的目光扫过铁疏桐时，那笑容瞬间僵住，眼神像淬了冰的针，飞快地移开，然后一言不发地从旁边快步走开，仿佛铁疏桐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秋岚也察觉到了异样，压低声音问：“桐桐，不会就是她想打你吧？”
铁疏桐沉默地点了点头，挽住秋岚的胳膊，力道有些紧。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宿舍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几道长长的、晃动的光斑。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有些发蔫，蝉鸣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一种慵懒的节奏，像一首单调又漫长的催眠曲。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动，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吹得铁疏桐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
她躺上床，闭上眼，上一世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刘洁雯家里很有钱，身边总围着一群趋炎附势的男生，因为她长得好看，又会撒娇。后来快到元旦，她家里突然断了她的生活费，一开始她还向那些男生要钱花，后来过了两个星期左右，那些男生就不再围着她了，她便开始向铁疏桐借钱，起初只是几十块，后来越来越多，刘洁雯第一次开口借钱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后来一次次理直气壮地拿走她的饭卡，甚至在她鼓起勇气问一句“什么时候还”时，对方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就你那点钱，至于吗？”
——至于吗？一千多块，是她省吃俭用半年，靠兼职发传单、帮老师整理资料才攒下的全部家当。她不敢要，不敢争，只能在深夜的被窝里，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哭。直到高二分班，刘洁雯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太软弱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符合触发条件。】
铁疏桐一愣，随即想起今天早上——刘洁雯在走廊上故意撞她，她本想躲开，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下意识地站稳，甚至还轻轻推了对方一下。刘洁雯当时的表情，震惊又难以置信。
“系统，是你让我反击的？”她在心里试探着问。
【任务要求：宿主需在遭遇不公时进行合理反抗，维护自身权益。】
铁疏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系统，那你直接帮我加满生命值不更好吗？”
【我为什么要奖励你？】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铁疏桐脸上的笑意淡了。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细微的裂缝。是啊，凭什么？她凭什么要求一个冰冷的系统无条件地为她付出？她忽然意识到，系统不是她的救世主，更像是一个……同行者？一个需要她去完成任务，才能继续存在的同行者。
过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又问：“你是来自哪个世界的？”
【同一个世界。】
“什么？”铁疏桐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那我……我是实验品？小白鼠吗？”
【不是。】
“那谁派你来的？为什么选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怨，“我本来老老实实的，只想平安过完高中，为什么要搅进这些事里？”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嗡鸣。铁疏桐等了很久，久到以为系统不会回答了，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
【你觉得你上一世活的很幸福吗？】
铁疏桐愣住。
【亲生父母不爱你，只爱你弟弟。他拿东西砸你，你身上留了多少疤？他们多少次冤枉你偷钱、撒谎？家里明明有钱，却只给你够买馒头咸菜的生活费。学校里，刘洁雯那样的人欺负你，你只会忍，只会躲。你的委屈，你的不甘，你的眼泪……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铁疏桐的心尖上。她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原来，有人知道她的痛。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
“系统……”她哽咽着，“所以你是来帮我反抗的吗？”
【任务是我的上级发布的。我的任务，是让你顺利完成任务。】系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似乎少了些距离感。
铁疏桐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我任务失败，你会有惩罚吗？我会失去生命值，那你呢？”
【上级会收回我的能量。没有能量，我会消失。】
铁疏桐怔住，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又有点心疼：“系统，那你以后可要经常帮助我呀。”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一个带着无奈、甚至有点宠溺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
铁疏桐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忽然来了兴致，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系统系统，你有形态吗？比如电子小人，小动物？你会不会变成一个小狗狗在我身边？小挂件也行！系统，我可以修改你的性格吗？可以像打游戏一样更换语音包吗……”
【有形态，不过需要宿主的积分。不能变成挂件，不能更换语音包。】系统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你和别人熟悉了，话这么多吗？】
“我相信你呀，”铁疏桐认真地说，声音轻却坚定，“从小到大我只相信岚岚，你是第二个人哎。我很开心，感觉有了你就像在我脑子里开挂一样。”
【为了完成任务，你最好抽时间在我这里学习一些话术。】系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我会向上级反应，帮你免费获取学习资料。】
“好吧。”铁疏桐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完成任务，可以给自己加生命值，也能帮系统保住能量，不让它消失。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不是吗？
她闭上眼，宿舍里的光线渐渐柔和下来。风扇依旧在转，蝉鸣依旧在响，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铁疏桐的嘴角，悄悄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她有秋岚，有系统，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有了自己。
这漫长的夏天，或许，会有点不一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