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测

桂花香气缠在衣角，像揉碎的糖霜黏着布料，几人踩着暮色往巷口餐馆走。路灯刚亮，暖黄光晕透过枝叶缝隙落在地面，织出星星点点的细碎光斑，风一吹，光斑便跟着晃，像撒了满地的碎金子。林小雨还在碎碎念接力赛接棒时的紧张，指尖无意识勾着铁疏桐的袖口，轻轻晃着，语气里藏着藏不住的雀跃：“当时我伸手接棒，手心全是汗，就怕没抓稳掉了，还好刘洁雯之前教我要扣紧指尖，不然肯定要砸了。”铁疏桐侧耳听着，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顺着她的话接：“你接棒时反应很快，没耽误节奏，冲线那下也稳。”

秋岚嫌她们走得慢，蹦蹦跳跳窜到前面，伸手揪了揪张玉砚的书包带，力道轻轻的，却催得急：“张玉砚，快说上次跑步摔进沙坑的糗事，我还没跟桐桐和小雨细说呢！”张玉砚无奈笑了笑，伸手把书包带从她手里抽出来，脚步放慢些等着后面两人：“有什么好说的，就是练加速跑没踩稳，膝盖蹭了点沙。”“才不是！”秋岚踮着脚凑到他耳边，声音却故意放大些，“明明是想模仿别人跨栏，结果腿抬太高，直接栽进沙坑，头发里全是沙子，还被教练说像只落汤鸡！”这话一出，林小雨立马笑弯了腰，铁疏桐也忍不住勾了勾唇，笑声撞在风里，混着桂花的甜香飘得很远，连路边蜷着的小猫都抬了抬头，顺着声音望过来。

进餐馆时，老板娘正拿着抹布擦桌子，木质桌面被擦得发亮，见她们穿着蓝白校服走进来，立马放下抹布笑盈盈招呼：“还是老位置？”张玉砚应了声“嗯”，先一步往里面走，拉开靠墙的长椅，想着让她们坐得宽敞些。铁疏桐刚要抬脚坐下，林小雨忽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胳膊，指尖指着窗边的位置，眼睛亮闪闪的：“坐那儿吧，窗边能看见外面的桂花树，风一吹还能闻见香味。”几人闻言都转了方向，往窗边的方桌走，秋岚一坐下就把脖子上挂的跳远铜牌摘下来，搁在桌角，金属奖牌碰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她扒着塑封的菜单，手指点着上面的糖醋排骨，嗓门亮堂：“我要吃这个！老板娘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了！”林小雨凑过去看了眼菜单，跟着附和：“加一份糖醋排骨，再要个清炒时蔬、番茄炒蛋，还有一碗菌菇汤。”顿了顿，又特意补了句“糖醋排骨不要放太多糖，我朋友不爱吃太甜的”，说着悄悄瞥了眼铁疏桐，见她眼里带笑，才放心低下头。

菜上得快，不过十分钟，热气腾腾的菜就陆续端上桌，糖醋排骨裹着浅红的酱汁，油光锃亮，清炒时蔬鲜绿爽口，番茄炒蛋的汤汁浸着蛋花，菌菇汤飘着淡淡的鲜气，热气裹着香味漫上来，扑在脸上暖融融的。秋岚迫不及待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酱汁沾在嘴角也不在意，含糊不清地说：“下次运动会我要报跳远和跳高，这次跳远拿了铜牌，下次争取拿两块牌，给咱们班加分！”张玉砚舀了碗菌菇汤，轻轻推到铁疏桐面前，汤碗边缘不烫，刚好能捧着，他轻声说：“你要是想试慢跑，放学后操场没人，安静不吵，我可以带你们练，慢慢把控节奏，调整呼吸，就不会像以前那样难受了。”铁疏桐捧着温热的汤碗，暖意从掌心顺着指尖漫到心口，驱散了晚风带来的凉意，她抬眼看向张玉砚，轻轻点头应下：“好，先从一圈开始试试，不着急。”

林小雨立马凑过来，胳膊搭在桌沿上，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格外认真：“我陪你，咱们慢慢跑，跑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绝不勉强自己，实在不行走两步也没关系。”说话间，夹了片清爽的时蔬放进铁疏桐碗里，夹的时候还特意用筷子抿了抿菜上的酱汁，怕油多了她吃不惯，放好后还小声问：“这个不油，你尝尝。”铁疏桐看着碗里鲜嫩的青菜，又看了眼身边叽叽喳喳却格外细心的几人，忽然笑了，眼底漾着浅浅的暖意。从前她总躲着集体活动，体育课要么待在树荫下，要么借口不舒服留在教室，怕自己体能差跟不上节奏，怕跑一半停下被人笑话，更怕成为大家的拖累，可此刻桌边的喧闹、朋友的惦记，还有碗里温热的饭菜，竟让她觉得，融入人群也没那么难，反而满是踏实的暖意。

吃完饭往学校走时，晚风比傍晚更凉了些，吹在脸上带着细碎的凉意，秋岚赶紧裹紧自己的外套，几步跑到铁疏桐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胳膊，把半边身子贴过去蹭暖意，嚷嚷着：“下次出门得带围巾了，风也太凉了，冻得我耳朵疼。”林小雨见状，也伸手把铁疏桐另一边胳膊往自己怀里拽了拽，用掌心捂着她的胳膊，掌心的热意透过校服传过来，暖乎乎的：“这样就不冷了，我手心一直很烫。”

路过学校操场侧门时，铁疏桐忽然停下了脚步，侧头往里面看。夜晚的操场空荡荡的，红色跑道浸在柔和的月光里，没了白日的喧嚣，只剩晚风拂过草坪的轻响，沙沙的，像有人在轻声说话，远处的观众席隐在阴影里，安静又平和。“要不要进去走一圈？”张玉砚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提议，顺手推开了虚掩的操场侧门，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片刻的静谧。几人都没异议，踏着月光往里走，秋岚率先蹦到跑道上，踮着脚像走平衡木似的左右晃悠，脚步轻轻的，怕踩碎了这份安静，走两步还回头冲她们招手：“快来，月光下走跑道好好玩！”

林小雨牵着铁疏桐的手，慢慢踩在跑道边缘，鞋底蹭着塑胶跑道，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轻声说：“你看，晚上的操场不吵，也没人盯着，跑起来也不会慌，以后要是不想白天练，咱们就晚上来。”铁疏桐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圆乎乎的，银辉洒在她们身上，给衣角镀上一层浅白的光，指尖被林小雨攥得暖暖的，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勇气，想试着走快些，便轻轻加快了脚步，林小雨察觉到她的节奏，也跟着放慢些，陪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没走半圈，秋岚就从前面跑回来，伸手拉住铁疏桐和林小雨的手，三人并排走着，脚步渐渐同步，张玉砚跟在她们后面，偶尔弯腰捡起地上飘落的银杏叶，叶片黄得透亮，捏在手里轻轻晃了晃，又慢慢丢开，叶子落在草坪上，没了声响。走到白日接力赛冲线的地方，林小雨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地面笑，眼里满是怀念：“我就是在这儿冲线的，当时跑到这儿的时候，听见你们在观众席喊我名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本来腿都酸了，愣是咬牙冲了过来。”铁疏桐望着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地面，仿佛又看见白日里林小雨泛红的脸颊、发亮的眼睛，还有自己攥紧水杯、指尖泛白的紧张模样，心里满是柔软。

往后的日子，放学后的操场总能看见她们的身影。每天放学，张玉砚都会先去操场等着，等铁疏桐和林小雨过来，就带着她们慢跑，他把控着适中的速度，一边跑一边教她们调整呼吸：“吸气四秒，呼气六秒，别大口喘气，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肩膀放松，别弓着背。”秋岚偶尔也会绕路过来，趴在操场栏杆上喊加油，嗓子亮堂，等她们跑累了，就提前递上拧干的毛巾和温水，还会带些小零食，分给她们补充体力。铁疏桐的体能渐渐好了些，从一开始跑半圈就气喘吁吁，需要停下歇很久，到后来能完整跑完一圈，再到慢慢提速，每一步都走得越来越踏实，再也没像从前那样跑两步就反胃发慌。

有次跑完两圈，几人坐在观众席台阶上歇气，铁疏桐靠着林小雨的肩膀，浑身微微出汗，晚风一吹，格外清爽，她望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跑道，橘红色的光漫开，把跑道染得暖融融的，忽然轻声说：“原来跑步也没那么可怕，以前总觉得自己肯定不行，没想到慢慢练，也能跑下来。”林小雨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顺着她的背慢慢揉着，笑着说：“是你厉害，肯试着往前走，很多事其实没那么难，只要敢开始，就已经成功一半了。”张玉砚递来一杯温水，杯壁带着微凉的温度，刚好能缓解跑步后的燥热，他补充道：“敢于尝试就已经赢了，初中的时候让你跑两步你都不愿意，现在能跑完两圈，比上次的自己好就够了，不用跟别人比。”秋岚凑过来，把自己脖子上的跳远铜牌摘下来，挂在铁疏桐脖子上，轻轻晃了晃，金属的凉意透过衣领传过来，她语气格外坚定：“以后你要是想参赛，我们都陪你练，就算拿不到奖也没关系，没人会笑话你，能站上赛场就已经很厉害了。”

铁疏桐摸着脖子上凉丝丝的奖牌，指尖蹭过奖牌边缘的纹路，看着身边人真诚的笑脸，眼底渐渐泛起热意，鼻尖微微发酸，却满心都是暖意。她从前总困在自己的怯懦里，做什么都怕做不好，怕出错，怕被别人嘲笑，所以一直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敢触碰那些陌生的领域，可这些日子，朋友的陪伴、耐心的鼓励，还有自己一点点的坚持，让她慢慢卸下了心里的防备，试着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也试着靠近那些曾经不敢触碰的领域，原来被人陪着往前走，是这样安心的事。

又一个秋日午后，阳光正好，不冷不热，洒在操场上暖融融的，学校组织体能测试，800米跑是最后一项。铁疏桐站在起跑线上，身边是林小雨，还有班里其他同学，心里虽有几分紧张，手心微微出汗，却没了从前的退缩和抗拒，反而多了几分期待。她轻轻调整呼吸，按照张玉砚教的方法，吸气、呼气，慢慢平复心里的紧张，目光落在前方的跑道上，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慢慢来，一定可以跑下来。

发令枪响，“砰”的一声，打破了操场的安静，所有人都跟着往前跑，铁疏桐也跟着林小雨的节奏往前冲，耳边有风掠过，吹得头发飘起，还有远处秋岚站在观众席上的呐喊声，格外响亮：“桐桐加油！你可以的！”她咬着牙往前跑，目光盯着前方的跑道，不敢分心，跑到一半时，腿渐渐开始发酸，脚步也慢了些，呼吸变得急促，心里生出几分想停下的念头。可她忽然想起平日里放学后的训练，想起朋友的鼓励，想起自己一步步的进步，又咬了咬牙，按照之前练的方法调整呼吸，慢慢稳住节奏，脚步虽不算快，却没停下，一点点往前冲。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铁疏桐没像从前那样恶心反胃，也没吐，只是微微喘气，胸口起伏着，浑身都是汗，却格外轻松。秋岚立马从观众席上跑下来，手里拿着毛巾和温水，跑到她身边，递到她手里，眼里满是惊喜，嗓门亮堂：“桐桐你太棒了！比平时快了好多！竟然全程没停下，太厉害了！”林小雨也扑过来，轻轻抱住她，力道不大，却满是激动，嚷嚷着：“晚上要去庆祝，我请你喝你爱喝的葡萄味饮料！”张玉砚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淡盐水，递到她面前：“喝点这个，补充电解质，缓一缓就不喘了。”

铁疏桐靠在栏杆上，喝着温热的水，看着夕阳正缓缓下沉，暖黄色的光洒在身上，指尖带着熟悉的暖意，心里满是成就感。她抬头望向远处的跑道，夕阳给红色跑道镀上一层暖金，风一吹，桂花的甜香又飘了过来，缠在衣角。原来，勇敢迈出第一步，接纳不完美的自己，陪着朋友一起成长，竟能收获这样多的温暖与惊喜，这个秋日的操场，藏着她的成长，藏着朋友的陪伴，更藏着无数温柔又珍贵的时光，往后想起，满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