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这样按部就班地滑过。白衍每天的行程像被精准设定的时钟，上午在学院的画室里与颜料、炭笔为伴，下午的课程结束后，他绝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去聚餐，而是第一时间奔向那间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合租公寓。
打开门，迎接他的依旧是满室的寂静与淡淡的灰尘味。他会先将背包轻轻放在沙发上，拿出画板，坐在曾经和姜秋陌一起看电影的位置，对着窗外的夕阳画一张速写。
画累了，就起身打扫屋子，从客厅的地板到卧室的书桌，再到厨房的灶台，每一个角落都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他总觉得，只要屋子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姜秋陌就好像从未离开过。
整理好公寓，天边的晚霞已经渐渐褪去，夜色开始笼罩大地。白衍会换上干净的衣服，带上自己亲手做的、姜秋陌从前最爱吃的小点心，再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他会给姜秋月发一条消息，问问她和白苒的学习情况。自从那天在公交站分开后，白衍便将白苒托付给了姜秋月，语气里满是恳切：“秋月，苒苒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她高二的功课紧，有不懂的地方，你多提点提点她。”姜秋月当时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会的。”
姜秋月果然没有食言。每天放学，她都会等白苒走出校门，路上给她讲不懂的数学题，周末还会约着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白苒也很懂事，知道哥哥和秋月姐的难处，学习格外用功，很少让他们操心。白衍偶尔在去医院的路上遇到她们，看着两个少女并肩走在夕阳下，讨论着题目，脸上带着青春的朝气，心里会稍稍安定一些。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平淡却又充满了煎熬。白衍的画板上，渐渐画满了姜秋陌的身影，有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有他从前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还有他靠在沙发上看电影的侧脸。每一幅画，都藏着他未曾说出口的思念。
这天下午，白衍上完最后一节课，依旧先回了公寓。他仔细地打扫了屋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拎着保温桶，慢慢走向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姜秋陌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仪器依旧发出的“滴滴”声单调而规律。
白衍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放下保温桶，先是帮姜秋陌掖了掖被角，然后拿起一旁的毛巾，开始仔细地帮他擦拭身体。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从额头到脸颊，从脖颈到手臂，每一个部位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擦到姜秋陌的头发时，他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柔软的发丝，他微微蹙眉，低声呢喃：“你看看你，头发又长长了。都快遮住眼睛了，我来给你剪一剪吧。”
他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剪刀，那是他特意买来的，原本是想用来修剪画纸的，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竟是给姜秋陌剪头发。
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轻轻将姜秋陌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霞光透过窗户，洒在姜秋陌苍白的脸上，也洒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白衍一手拿着剪刀，一手轻轻梳理着姜秋陌的头发，动作格外小心。
他先是仔细地将头发梳顺，然后一点点地修剪着。剪刀在他的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支画笔，每一次开合，都带着精准的分寸。他偶尔会停下动作，侧过头，仔细打量着姜秋陌的发型，然后再继续修剪。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他专注的神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种别样的认真。
他剪得很仔细，这里修修，那里剪剪，时不时还用手指比量一下长度，生怕剪得不好看。原本有些凌乱的头发，在他的修剪下，渐渐变得整齐利落。偶尔有碎发落在姜秋陌的脸上，他会停下剪刀，用指尖轻轻将碎发拂去，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白衍终于放下了剪刀。他轻轻将姜秋陌的头放回枕头上，又拿过镜子，对着姜秋陌的脸，仔细地照了照。看着镜中那个发型整齐的人，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可这笑意，只停留了片刻，便渐渐消失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姜秋陌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依旧是冰凉的。他看着姜秋陌苍白的脸，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心里一阵刺痛。
他缓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姜秋陌的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奈：“你看看你，都瘦了。以前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每次都能吃两大碗，现在……”
他顿了顿，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每天都在等，等你醒来。可你怎么就这么能睡呢？你知不知道，秋月每天都在为你担心，还有我……”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眼底的水雾渐渐凝聚，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滴，两滴，滴落在姜秋陌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连忙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擦干。他不能哭，他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照顾姜秋陌，要等他醒来。
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毛巾，仔细地将姜秋陌脸上的碎发擦干净，又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是他亲手做的小米粥，熬得软烂，适合病人食用。
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递到姜秋陌的嘴边。虽然他知道，姜秋陌现在根本无法进食，但他还是每天都这样做，仿佛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姜秋陌会张开嘴巴，喝下他喂的粥。
“秋陌，尝尝吧，今天的粥熬得很烂，很好喝的。”他轻声说着，目光里满是期盼。
可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白衍的手顿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放下。他将粥重新倒回保温桶里，盖上盖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坐在病床边，看着姜秋陌，久久没有说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姜秋陌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脸颊添上了一抹淡淡的暖色。
白衍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从前的画面。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他和姜秋陌一起在公寓里，姜秋陌靠在沙发上看电影，他坐在一旁画画。阳光也是这样，洒在姜秋陌的脸上，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温暖。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姜秋陌，轻声道：“秋陌，我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轻轻带上病房的门，转身走出了医院。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街道上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白衍走在人群中，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却觉得格外孤单。
他抬头望向天空，月亮早已经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月亮能将他的思念，传递给病床上的姜秋陌。希望有一天，姜秋陌能醒来，能再像从前那样，对着他笑，对着他闹。
可一切终究只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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