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决绝离去的背影刚消失在路的尽头,苏慕言便快步追了上去。他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她眼眶泛红、脚步踉跄,却始终强撑着不肯回头,心中疼惜更甚。
“阿玥,慢点走,别伤了身子。”苏慕言上前半步,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寒冰,“萧珩他不懂你,也配不上你,不值得你这般难过。”
沈玥脚步微顿,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滑落。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被误解的愤怒、对自由的渴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苏慕言没有多言,只是默默递上帕子,一路陪着她缓步前行,偶尔说些儿时的趣事,试图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一路沉默相伴,终于抵达沈家府邸。沈玥推开门扉,守在门口的管家见她归来,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躬身行礼:“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话音刚落,沈夫人闻声从内堂走出,看到女儿一身素衣、神色憔悴的模样,惊得快步上前:“阿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东宫那边……”
“娘。”沈玥扑进母亲怀里,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苏慕言上前一步,对着沈夫人拱手道:“伯母,今日是我偶遇阿玥,见她心绪不宁,便送她回来。她在东宫受了些委屈。”
沈夫人闻言,心疼地抱紧女儿,眉头紧锁:“好孩子,受委屈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正说着,沈尚书刚下朝归来,踏入府门便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回事?阿玥怎么回来了?”
待听闻女儿在东宫三番五次被误解、连自由都成奢望,甚至被逼得说出“好聚好散”的话,沈尚书气得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案上:“岂有此理!我沈家女儿金枝玉叶,嫁入东宫不是去受气的!萧珩这小子,竟敢这般怠慢你、猜忌你!”
他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中疼得不行,当即拍板:“好孩子,别怕!你与太子虽有婚约,但尚未正式册封,不算名正言顺的夫妻。明日我便入宫面圣,禀明此事,这门亲事,咱们退了!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沈玥闻言,心中一暖,含泪点头:“谢谢爹。”
沈夫人也连忙附和:“是啊阿玥,有爹娘在,没人能欺负你。既然东宫待你不好,咱们便不嫁了,日后找个知冷知热、真心待你的人。”
一家人正说着,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一旁的苏慕言身上。苏家与沈家本就是世交,苏慕言与沈玥又是青梅竹马,性情温文尔雅,今日还特意送女儿回来,模样俊朗又体贴,沈尚书夫妇越看越满意。
沈夫人笑着拉过苏慕言的手:“慕言啊,今日多亏你照顾阿玥。难得来一趟,便留下吃饭吧,住府里的客房,咱们也好久没好好聊聊了。”
苏慕言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拱手应道:“多谢伯父伯母厚爱,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
沈尚书也点头赞许:“是啊,留下吧。你与阿玥自小一同长大,如今回来,正好多陪陪她。”
晚饭时分,沈家府邸张灯结彩,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气氛温馨和睦。沈玥在家人的宽慰与苏慕言的陪伴下,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苏慕言不时为她夹菜,言语间尽是关怀,看得沈尚书夫妇满心欢喜,心中已然默默将他视作了女儿的良配。
夜色渐深,苏慕言住进了沈家的客房。他站在窗前,望着沈玥闺房的方向,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阿玥落入他人之手,无论面对何种阻力,他都要护她一世安稳自在。
而东宫之中,萧珩彻夜未眠。他派人四处打探沈玥的下落,得知她回了沈府,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悔,却不知该如何挽回。他从未想过,沈玥竟真的会如此决绝,而沈尚书明日入宫面圣,又将给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婚约,带来怎样的变数?
夜色浸满沈家府邸,廊下灯笼晕出暖黄光晕,晚风带着几分凉意,拂动着庭前的花枝。苏慕言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沈玥今日委屈落泪的模样,还有她谈及东宫时眼底的绝望,心中翻涌着疼惜与坚定,索性起身,想在庭院中散散心。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刚走到回廊拐角,便瞥见不远处的石榴树下,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沈玥身着素色寝衣,外面只披了一层薄薄的纱衣,正仰头望着夜空的星月,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夜露渐浓,晚风一吹,沈玥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纱。这些日子的纠葛与委屈,即便有家人的宽慰,依旧在心底萦绕,让她难以安睡,便想着出来透透气。
“阿玥?”苏慕言轻声唤道,快步走上前。
沈玥回头,见是他,微微一怔:“慕言哥哥,你怎么也没睡?”
“心中挂念你,辗转难安。”苏慕言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衫上,眉头顿时皱起,不等她反应,便解下自己身上的墨青披肩。那披肩是上好的云锦所制,带着他身上的温热气息,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披在肩头,双手轻轻拢了拢边角,将她裹得严实,“夜里风凉,你身子刚好转,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仔细着凉。”
墨青的色调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披肩的暖意顺着肩头蔓延开来,驱散了周身的凉意。沈玥望着他眼中真切的关怀,心中一暖,轻声道:“谢谢慕言哥哥。”
“跟我客气什么。”苏慕言看着她眼底尚未散尽的愁绪,声音放得愈发温柔,“还在想东宫的事?”
沈玥轻轻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夜空,语气带着一丝茫然:“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本以为,即便没有深情,至少也能相安无事,却终究还是……”
“不是你的错。”苏慕言打断她,语气坚定,“是萧珩不懂珍惜,是他的猜忌与掌控,让你喘不过气。阿玥,你值得被人捧在手心,值得拥有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困在牢笼里受委屈。”
他看着她的侧脸,月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他要给她幸福,要让她永远都能展露今日这般放松的模样。
沈玥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动容:“慕言哥哥,有你和爹娘在,我已经很安心了。”
“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苏慕言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晚风轻拂,吹动着墨青披肩的边角,也吹动着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的情愫。沈玥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与温柔,心中那些因萧珩而起的阴霾,似乎又散去了几分。
两人并肩站在石榴树下,没有再多言语,却自有一番宁静的默契。月光如水,倾泻在庭院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某种未知的牵绊。
而这份深夜的偶遇与温情,恰好被沈府的管家看在眼里。他望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悄然退去,心中已然明白,自家小姐的良配,或许从一开始,便该是这位温文尔雅的苏公子。
翌日清晨,金銮殿上气氛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沈尚书身着朝服,腰杆挺直,面色沉郁,甫一上朝便出列躬身,声音洪亮且带着难掩的怒意:“陛下,臣有本启奏!”
皇上端坐龙椅,见他神色不善,心中已有几分揣测,沉声道:“沈爱卿请讲。”
“陛下,臣女沈玥与太子殿下的婚约,臣恳请陛下恩准解除!”沈尚书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臣女嫁入东宫以来,三番五次遭太子猜忌误解,连基本的信任与自由都无从谈起,在东宫如囚鸟般受尽委屈。臣膝下唯有此女,视若珍宝,绝不能让她在东宫这般受辱!”
他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哗然。百官皆知沈尚书为人刚正不阿,素来与世无争,今日却这般决绝,显然是真的动了怒。更有人暗中思忖,沈尚书手握部分兵权,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若真因女儿受辱而心生怨怼,日后恐生变数——他若要反,绝非毫无胜算。
皇上脸色微变,目光掠过站在一侧的萧珩,见他神色焦灼,显然早已得知消息。皇上心中自有权衡:沈尚书是肱骨之臣,既忌惮他的势力,又不愿失去这员爱将;可萧珩是储君,帝后自然向着他。
“沈爱卿息怒。”皇上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安抚,“太子与玥丫头的婚事乃是朕与皇后亲定,关乎皇家颜面与两国邦交。年轻人夫妻间难免有口角误会,些许小事,何必闹到解除婚约的地步?”
沈尚书寸步不让:“陛下,这绝非小事!太子殿下三番五次不信任臣女,言语伤人,已然寒了臣女的心,也寒了臣全家的心!婚约未册,尚有转圜余地,若真等册封之后再生事端,届时难堪的何止是臣家,更是皇家!”
皇后在帘后闻言,连忙附和道:“沈爱卿,哀家知晓你心疼女儿。可萧珩素来稳重,此次定是一时糊涂。哀家已经训诫过他了,日后他定会好好待玥丫头,绝不再让她受委屈。你便再给太子一次机会,也给皇家一次机会。”
皇上顺势接过话头,刻意转移话题:“是啊沈爱卿,近日边境略有异动,还需你统筹调度边防事宜。儿女情长之事,不妨先缓一缓,待此事平息,朕再亲自为你主持公道,如何?”
他明知沈尚书刚正,却故意用军国大事牵绊,实则是在推诿。既不想得罪沈尚书,又不愿解除婚约,只能先拖延时日。
沈尚书心中了然,皇上这是摆明了向着太子,不愿痛快应允。他心中怒火更甚,却也知晓朝堂之上不可太过放肆,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边防之事臣自然尽心竭力。但臣女的婚事,臣绝不妥协!若太子殿下不能真心待她,若皇家不能给臣女一个公道,臣……”
他话未说完,却已带着十足的威慑力。百官皆屏息凝神,生怕他说出过激之语。
皇上脸色一沉,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沈爱卿,国事为重!此事容后再议,退下吧!”
沈尚书看着皇上坚决推诿的态度,心中寒凉。他知晓今日之事难以如愿,只能躬身道:“臣遵旨。但臣恳请陛下早日给臣一个答复,臣女经不起再这般折腾!”
说罢,他愤愤退归列中,目光扫过萧珩,带着明显的不满与失望。
萧珩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感激父皇母后的维护,又对沈尚书的决绝感到恐慌,更对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充满懊悔。他知道,若不能尽快挽回沈玥,这场婚约恐怕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金銮殿上的风波暂时平息,可解除婚约的议题并未尘埃落定。沈尚书的决绝与威慑,皇上的推诿与权衡,还有萧珩的懊悔与焦虑,交织在一起,让这场牵扯朝堂与儿女情长的纷争,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