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网吧藏在御徒町一条电器街的二楼，招牌被密密麻麻的电缆和灯牌遮住大半。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泡面、汗水和电子设备发热的浑浊空气。一排排电脑前坐着各色人等——打游戏的少年，看动画的宅男，还有几个神色警惕、不停切换窗口的“专业人士”。
秦风提着两份还温热的猪排饭便当，按照指示走上二楼。最里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激烈的键盘敲击声。
他推门进去。
不大的隔间里摆了四台电脑，屏幕蓝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Kiko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十指在三个键盘间飞舞，彩虹色的头发在屏幕反光中格外扎眼。她左边坐着苏沫——穿着黑色连帽衫，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正盯着其中一块屏幕上的数据流，侧脸在蓝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而唐仁……唐仁正蹲在角落的小冰箱前，嘴里塞满了从里面翻出来的布丁。
“大外甥！”唐仁含糊不清地喊，嘴角还沾着奶油，“你来啦！快看快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秦风没理他，目光牢牢锁在苏沫身上。三天不见，她看起来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
苏沫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表情平静得像他们昨天刚见过面。
“先、先吃饭。”秦风把便当放在唯一空着的桌面上。
“等一下等一下！”Kiko头也不抬，“我马上破开最后一层防火墙……靠！又是自毁程序！”
她猛拍键盘，三块屏幕同时黑掉，跳出一堆乱码。
“又失败了。”Kiko泄气地瘫在椅子上，抓了抓头发，“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了。对方的安全系统简直变态，每次触碰到核心数据就会启动自毁，连根毛都留不下。”
苏沫接过秦风递来的便当，打开，慢慢吃着猪排饭。动作斯文，但速度不慢。
“对、对方是谁？”秦风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Kiko扒拉着自己的那份饭，“但肯定和黑龙会有关。我追踪到的IP经过十七次跳转，最终指向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注册人叫‘渡边胜’——这个名字，在山本健次郎的通讯录里出现过三次。”
渡边胜。秦风记下这个名字。
“苏沫，”他转向她，声音放轻了些，“你、你还好吗？”
苏沫咽下嘴里的饭，点点头：“没事。那天在机场，确实有人跟踪我。我甩掉了他们，但手机和备用通讯器都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秦风能想象到那场追逐有多惊险。
“那、那笔记本……”
“故意留下的。”苏沫喝了口水，“我知道小林杏奈会去查看地下室。笔记本是信号，告诉她——也告诉你——我还活着，并且在继续查。”
果然。秦风心里一松，随即又揪紧：“太危险了。黑龙会现在在悬赏找你，五千万日元。”
苏沫挑眉：“涨了？昨天还是三千万。”
“你还挺得意？”Kiko插嘴，咬着筷子，“不过说真的，苏姐姐，你昨天黑进‘十三阶’那手，漂亮啊。那个蜜罐陷阱，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
“你设计的算法有漏洞。”苏沫平静地说，“第三层加密的密钥循环太规律，容易被反推。”
Kiko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
“你去年八月在CRIMASTER论坛上发表的论文，《基于混沌理论的动态加密模型初探》，里面提到的核心算法。”苏沫又夹了块猪排，“想法不错，但实现上有缺陷。”
隔间里安静了几秒。
Kiko张着嘴，筷子掉在桌上。唐仁也忘了吃布丁，呆呆地看着苏沫。
秦风也愣住了。苏沫连Kiko在CRIMASTER上的论文都看过？而且记得这么清楚？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Kiko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沫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秦风：“我需要一个安全的临时据点，和一套新的设备。Kiko的技术可以帮忙，但她需要升级她的加密协议。”
“等等等等！”Kiko跳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而且我凭什么要帮你啊？”
苏沫放下筷子，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U盘，推到Kiko面前。
“这里面，有CRIMASTER排名前三的黑客‘幽灵’在2015年到2017年使用的七个未知漏洞的详细分析，以及修补方案。”她语气平淡，“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搭建一个临时服务器，并在我需要时，提供技术支持。”
Kiko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一把抓起U盘，手都在抖。
“‘幽灵’……那个三年前突然消失、传说中被FBI招安的天才？你、你怎么会有他的漏洞分析？”
“这不重要。”苏沫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交易，做不做。”
Kiko盯着U盘，又看看苏沫，再看看秦风，最后深吸一口气。
“做！当然做！别说临时服务器了，你要我帮你黑进警视厅系统我都干！”
秦风扶额。Kiko这见利忘义的毛病，真是没救了。
唐仁这时候凑过来，眼睛在苏沫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压低声音对秦风说：“大外甥，你这个女朋友……不得了啊。又会打架，又会黑客，长得还这么正点。”他猥琐地挤挤眼睛，“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她身材真的超好，尤其是那个……咳咳，我目测至少有36D！”
话音刚落，隔间里的空气骤然降温。
Kiko憋着笑，脸都涨红了。秦风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沫放下水杯，慢慢转过头，看向唐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唐先生，”她缓缓开口，“你的左腿膝关节有陈旧性损伤，阴雨天会酸痛。你的右肩三角肌有习惯性拉伤，导致你无法长时间举手过肩。另外，你上个月在曼谷因为吃路边摊得了急性肠胃炎，住院三天。”
唐仁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你怎么知道？！”
“你走路时左腿落地比右腿轻0.3秒，站立时重心习惯性偏右以减轻左膝压力。”苏沫语速平稳，“你刚才拿布丁时，抬右臂到四十五度角时有0.5秒的停顿和微表情变化。至于肠胃炎——你指甲边缘有轻微脱皮，是电解质紊乱的后期表现，结合你身上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推断近期住过院并不难。”
隔间里鸦雀无声。
唐仁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Kiko已经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地闷笑。
秦风看着苏沫冷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骄傲，安心，还有一点点……哭笑不得。
“所、所以，”唐仁终于找回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所、所以真的有36D吗？”
苏沫的眼神更冷了。
Kiko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唐仁你找死啊！苏姐姐这样的女王，是你能随便目测的吗！”
秦风赶紧打圆场：“舅、舅舅你别闹了。说正事。”
他转向苏沫，正色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苏沫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黑掉的屏幕已经恢复，上面重新滚动着数据。
“山本健次郎的死，和二十年前苏先生的失踪，有直接关联。”她调出一张老旧的设计图照片，“这是当年‘苏察维水泥厂’的改建蓝图。原计划是改造成高级住宅区，但工程进行到一半突然停工。”
秦风凑近看。蓝图很复杂，但他注意到其中一个标注——“地下防空洞，深度15米，保留结构”。
“这个防空洞，现在在哪？”
“就在‘十三阶’俱乐部正下方。”苏沫放大图纸，“当年改建工程烂尾后，地面部分被拆除，但地下结构保留了下来。三年前，‘十三阶’俱乐部选址在这里重建时，把地下部分改造成了……仓库，和一些‘特殊用途’的房间。”
特殊用途。秦风想起小林杏奈昨晚提到的“特殊服务”。
“你怀疑，苏先生的失踪，和这个地下空间有关？”他问。
“不止。”苏沫调出另一份文件，是日文的地质勘探报告，“这是三年前俱乐部重建时的补充勘探记录。在防空洞最底层，发现了……非自然形成的金属反应。”
她抬起头，看向秦风，眼神深邃。
“有人，在二十年前，就在那个防空洞里，埋了什么东西。而山本健次郎，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被灭口。”
隔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的低鸣，和楼下传来的隐约游戏音效。
唐仁咽了口口水，小声嘀咕：“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挖人家俱乐部的祖坟？”
Kiko已经重新坐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给我二十分钟。”她眼睛发亮，“我能把那个地质报告和俱乐部的地下结构图做三维建模。如果真有密室或者隐藏空间，应该能找出来。”
苏沫点头：“越快越好。山本健次郎的葬礼在后天，到时候俱乐部会暂停营业，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我、我也去。”秦风立刻说。
“当然。”苏沫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似柔软的情绪，“我需要你在现场做侧写和逻辑推演。有些东西……只有你能看出来。”
秦风心头一热，用力点头。
唐仁举手：“那我呢那我呢？”
苏沫瞥他一眼：“你负责望风。如果看到可疑的人，或者情况不对——”
“我就大喊‘警察来了’！”唐仁抢答。
“不。”苏沫平静地说，“你就跑。头也不回地跑。然后联系秦风。”
唐仁愣了愣，挠挠头：“哦……”
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Kiko开始疯狂敲代码，苏沫整理着现有的线索，秦风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梳理时间线和人物关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御徒町的灯牌次第亮起，将网吧隔间的窗户染成一片流动的彩色。
在这个充斥着泡面味和键盘声的狭窄空间里，一场针对东京地下黑暗的探查，悄然展开。
而关于“36D”的玩笑，早已被所有人抛在脑后。
只有唐仁，在偷瞄苏沫时，还是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股西伯利亚寒流般的视线。
他悄悄凑到秦风耳边，用气声说：
“大外甥，你这个女朋友……以后千万别惹她生气。我敢打赌，她能把人从里到外解剖得明明白白，还不带流一滴血的。”
秦风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沫专注的侧脸。
他知道唐仁说得对。
但他也知道——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无论是这场谜案，还是这个谜一样的女人。
窗外的东京夜色渐浓，而他们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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