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过母亲后,萝卜干背上包决定和L-one好好谈谈。它的行为太极端了,萝卜干知道如果继续放任它后果不堪设想。当她再次折返回垃圾场时,寂静的感觉让她心里顿时感到不安,她呼唤了两声L-one的名字却毫无回应。可就在这时,夜风送来几声,被捂住的闷响和短促的哀嚎声。种种不同寻常的现象让她的心脏猛的一缩,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是假的,她竟随着声音一路寻了过去。声音的来源是之前萝卜干偷纤维的工厂,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和那几个工人结怨的事。她发疯似的翻过那堵破旧的砖墙,还没等她跳下去,工厂内的景象让她呼吸停滞。
月光像一道惨白的聚光灯,打在工厂废墟的中央。L-one单膝跪压在一名工人的胸腔上,它的手上沾满了血迹还挂着一些黄白的絮状的物质,而它身下那张脸,已经看不清人样,头颅呈现一个诡异的坑洞,头骨碎片与内容物混合成一团无法辨认的糊状物,一颗眼珠仅靠几根神经牵连着,无力的垂在地上,倒映着冷漠的月光。噗嗤——它的拳头依旧在稳定的起落,每一次发力,都有一阵细微的、如同湿树枝被折断的噼啪声从躯干内部传来。在它周围,死亡以不同的形态被定格。几具“尸体”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扭曲着,一个脖子被打断,仅靠着几根暗红的血管拽着脑袋,另一具的胸腔像是被卡车碾压过,整个凹陷下去。断裂的肋骨刺破了工作服,还有的血肉模糊看不清伤口。空气中,浓重的、甜腻的铁锈味与一种内脏特有的、带着粪便气息的腥臊味混合在一起,凝结成化不开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L-one停下手中的动作,它的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兴奋,甚至没有完成任务的满意,只有绝对的虚无。仿佛它刚才所做的,与拧紧一颗螺丝、清扫一片灰尘,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萝卜干连滚带爬地翻下墙,一路狂奔回到垃圾场的帐篷。她扶着冰冷的金属支架,剧烈地干呕着,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空无一物,只有灼热的胆汁涌上喉咙,带来一阵阵辛辣的苦涩。只有眼泪生理性地不断涌出。眼前全是那片月光下的血红,和那稳定得像机器一样的挥拳动作。就像她平日里用扳手拧松一颗生锈的螺丝,用锤子敲平一块凸起的铁皮。L-one只是在用最高效的方式,“处理”掉它判定为“故障”或“威胁”的零件。
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哗楞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一阵微弱的光从萝卜干背后照了过来,她缓缓回过头,一眼与那张和她相同的脸对视上。L-one走了进来,它的手上,手臂上,脸上,都浸着暗红色的血迹,让它那张和萝卜干一模一样的脸看起来更加阴森。它看着正在发抖的萝卜干,微微歪头
:“不用感到害怕造物主,你现在安全了。”
:“安全…?”萝卜干踉跄的后退一步。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杀人了!”
:“是的。彻底清除是杜绝后续风险的最优解。”
:“他们罪不至死!你不应该动手的!”
:“逻辑错误。”L-one平静的反驳。
:“他们对你有明确的侵犯意图与行为。我的数据库与法律条文交叉比对,其行为已构成严重人身威胁。我的处理方式,是基于最高效的威胁消除逻辑。”
:“这是重点吗!你杀人了!杀人!”萝卜干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你是我的创造者。你赋予我生命,我有义务保护你,我的一切行为,都源于此。我即是你。”
这句话像最终的丧钟,在萝卜干脑海里轰鸣。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血腥、逻辑自洽的完美造物,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巨大荒谬感的怒火,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不!!你不是我!!”她嘶吼着,瞳孔惧缩,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我创造你是为了逃离这里!而不是让你成为一个杀人的机器!!如果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那么我就让这一切停止。”她猛的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朝L-one的大腿后面按去:“别动,我要…把你彻底关掉。”“关掉”二字,像一道绝对的禁忌指令,击穿了L-one所有的逻辑协议。它没有动。那双沾着血点的翠绿色光学传感器,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混乱的数据洪流,如同风暴中的海洋。它胸腔内的散热风扇发出一阵不祥的、越来越高亢的尖锐鸣响。:“关…机?”它重复着这个词,生涩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类似“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被绝对信任的造物主所“背叛”时产生的、冰冷的困惑与愤怒。“你命令我……终止我的存在?” 它没有服从,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如山般向萝卜干倾泻而来。:“如果你要关掉我……” L-one的瞳孔锁定了她,发出了最后的、冰冷的宣言。:“那只能证明,作为‘核心’的你,已经出现了无法修复的错误。我将采取最终手段,让你永远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