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校园咖啡馆角落。
陆迟弈垂着眼,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终于艰涩地开口:
陆迟弈“我放弃保送,出国……是因为听到了你和你妈妈的电话。”
苏念禾的心猛地提起。
陆迟弈“我听到你说……‘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那种家庭出来的,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压力?他的喜欢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你还说……‘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普通人想要追上他的脚步,有多难。’”
苏念禾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急切地否认:
苏念禾“不!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泪水涌上她的眼眶,
苏念禾“那天晚上我跟我妈哭,说的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是我没考好,辜负了约定,我不敢接受你……”
她终于明白,他听到的是她情绪崩溃下,为了安抚母亲而口不择言的、被曲解的气话!
陆迟弈愣住了,看着她的激动和泪水,巨大的震惊与迟来的悔恨攫住了他。这么多年,他竟活在自己构建的误解牢笼里?
陆迟弈“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
陆迟弈“我不知道……”
苏念禾“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苏念禾哽咽着,隔着桌子握住他紧攥的拳,
苏念禾“是我不够勇敢,不够自信,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了你……”
误会在这一刻被摊开。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冰层初次融化,温暖的泉水涌出,冲刷着多年的委屈。
但,就在苏念禾以为一切阴霾即将散去时,陆迟弈却缓缓松开了手。
他抬起头,眼底的红晕未褪,却重新蒙上一层更深的、难以化开的痛苦阴影。
陆迟弈“那么,”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得让人心慌,
陆迟弈“学医呢?”
苏念禾一怔。
陆迟弈“你选择学医,来到京大,真的只是为了完成那个‘约定’吗?”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一把手术刀,试图剖开她所有隐藏的想法,
陆迟弈“还是因为……你知道我曾经的梦想,所以觉得……可怜我?或者,是一种……补偿?”
他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刺。放弃医学,不仅仅是因为那句伤人的话,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那个被自己亲手埋葬的、关于白大褂和无影灯的梦想。当他看到她行走在他曾经渴望的道路上,那种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骄傲,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见软弱的羞耻和刺痛。他害怕,害怕她选择这条路,是出于同情,是另一种形式的“负担论”。
苏念禾彻底僵住了。她看着他眼中那不仅仅是伤痛,更带着一种被触及最敏感神经的防御和质疑,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该怎么解释?解释她学医,确实有因为他梦想的成分,但那不是可怜,不是补偿,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感,混合着爱、遗憾、追随和想要替他圆满的执念?
她的迟疑,在他眼中变成了默认。
陆迟弈眼底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光,再次黯淡下去。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缓缓站起身。
陆迟弈“看来,我们还是没能完全说清楚。”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清,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让人感到无力,
陆迟弈“外套……下次再还吧。”
他留下咖啡钱,转身离开了咖啡馆,背影重新裹上了那层苏念禾熟悉的、却比以往更显孤寂的冰冷。
苏念禾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手背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紧握的温度,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们解开了一个误会,却触碰到了一个更深、更顽固的症结。他依然不相信她的真心,或者说,他不相信他自己,还值得她那样纯粹的、与他的梦想无关的喜欢。
那句更伤人的、关于梦想与真心的质问,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尚未落下,却已投下沉重的阴影。
她知道,通往他内心的路,只走了一半。最艰难、最核心的堡垒,依然矗立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或许更加激烈的冲击,才能被真正攻破。而那句“你到底有没有心”的控诉,将在那时,伴随着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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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下午,美术学院画室。
珂意雪沉浸在江逐风提供的绝版画册和丰富材料中,兴奋地尝试着新的技法。
江逐风靠在画架旁,看似随意,目光却不时瞥向那个活力四射的身影。她偶尔抬头,带着毫无杂质的灿烂笑容问他某个技巧,那光芒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珂意雪“江学长,这个效果是怎么做到的?”
珂意雪举着一块试验品跑过来。
江逐风压下心里那点异样,懒洋洋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她浑然未觉,依旧专注地看着试验品。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讲解起来,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和高高在上。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狩猎过程中的必要手段。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个声音在质疑:为什么这一次,游戏的感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