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冬雪落下时,林夏和陈默正在给老槐树缠草绳。张婶临走前特意嘱咐,这树年纪大了,冬天得裹严实些,不然容易冻坏枝桠。草绳一圈圈绕上去,像给老树穿了件厚实的衣裳,看着格外暖和。
“你看这树,多像个盼着过年的老人。”林夏拍了拍树干,积雪簌簌落下,落在她的发间。
陈默伸手替她拂去雪花,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等开春,张婶说不定就回来了。她总念叨着院子里的香椿该发芽了。”
他们把张婶屋里的东西也仔细收拾了一遍,旧木柜上的相框擦得锃亮,老太太的照片在光影里微笑着,再没有半分让人不安的气息。林夏找了块干净的布,把那把曾镇住影子的剪刀小心包好,放进了柜里最上层。
“其实她也只是想守着念想。”林夏望着照片,轻声说。
“嗯,”陈默点头,“就像我们守着这院子一样。”
年底时,林夏的设计集出版了,封面用的正是老槐树在月光下的剪影,树下依偎着两个模糊的人影。她送了一本给陈默的爷爷,老人摩挲着封面,笑着说:“这树有灵性,你们待它好,它自然也护着你们。”
陈默的《槐下影》短片也剪好了,没有惊悚,没有诡异,只有四季流转中老槐树的样子:春天的新绿,夏天的浓荫,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镜头里偶尔闪过林夏画画的侧脸,陈默浇水的背影,张婶扫落叶的弯腰,最后定格在夕阳下交叠的树影与人影上。
“很多人看了都说想来看看这棵树。”陈默翻着评论,眼里带着笑意,“说这是他们见过最温柔的树。”
林夏凑过去看,有一条评论写道:“影子里藏着的,或许不是恐惧,是没说出口的牵挂。”
她忽然想起那个梦,梦里老太太递来的糖,甜得像此刻心里的滋味。
开春后,张婶果然回来了。看到院子里干干净净,老槐树抽出新芽,蔷薇藤也冒出了绿尖,她拉着林夏的手,眼眶红了又红:“还是家里好,还是这树亲。”
她带来了儿子家种的香椿,炒了鸡蛋,香气漫了满院。三人坐在槐树下的石桌旁,阳光透过新叶洒下来,落在油亮的香椿炒蛋上,暖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对了,”张婶像是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红布包,“前几天整理老箱子,翻出这个,想着你们或许用得上。”
打开红布,是一对银质的小槐树吊坠,样式古朴,和陈默送林夏的那个桃木吊坠很像。
“这是我婆婆年轻时给我做的,说槐树能辟邪,还能招姻缘。”张婶笑着把吊坠往两人手里塞,“你们俩啊,别总瞒着我了,我都看在眼里呢。”
林夏和陈默的脸都红了,指尖碰到一起,烫烫的。
那天下午,陈默拿着其中一个银吊坠,在老槐树下,对林夏说了句话。风穿过新叶,沙沙作响,像在替她应着。
夏末,蔷薇开得正好,爬满了半个槐树,粉白的花缀在绿叶间,像堆了满天的星星。林夏穿着新做的裙子,站在花下,陈默举着相机,拍下了她眼里的光。
照片洗出来,放进了那本《槐下影》相册里,和张婶一家的旧照、日记本里的小画、初遇时的平安符一起,成了时光里最珍贵的收藏。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又慢慢缩短,陪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四季。偶尔有晚归的人路过院子,会看到树下亮着一盏灯,两个人影依偎着,说着话,笑声混着槐叶的轻响,温柔得像首没唱完的歌。
没有人再提起过那个诡异的影子,它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融进了树影里,融进了时光里。或许它早已随着长命锁的安葬而散去,或许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化作了槐叶的沙沙声,化作了花影的摇曳,化作了每个平凡日子里,那份踏实的温暖。
林夏有时会坐在窗前,看着老槐树,想起刚搬来时的恐惧。那时她不会想到,这棵曾让她彻夜难眠的老树,会成为她生命里最温柔的牵挂。
而树下的故事,还在继续。有树,有花,有牵挂的人,有过不完的安稳岁月。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说:
岁月漫长,光影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