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陆家老宅灯火通明,暖意驱散了冬夜的严寒。落地窗外,零星有烟花在墨色天幕上绽开,短暂地照亮积雪的庭院,随即又归于沉寂,只留下淡淡的硫磺气息萦绕在清冷的空气里。
餐厅里,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年夜饭,中央的铜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氤氲,模糊了彼此的面容。两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的背景音更添了几分年味。
陆辰屿坐在林星晚斜对面,这个位置能让他不太刻意地看到她。她今晚穿了一件正红色的毛衣,衬得肌肤胜雪,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正侧耳听着林母说话,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软,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在她身上。看着她小口吃着陆母夹给她的桂花糖藕,腮帮子微微鼓起;看着她被电视里的小品逗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看着她端起果汁杯,纤细的手指与玻璃杯壁相映成趣。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像被放慢了镜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牵动着他心底那根名为“林星晚”的弦。自从那日被朋友点破心思后,他再也无法用“兄妹”二字来自欺欺人。那些曾经被归咎于兄长责任感的烦躁、不安、占有欲,此刻都有了明确的指向——他想要她,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守护,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望。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发烫,同时又被巨大的惶恐包裹。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她,面对两家的长辈?
“辰屿,发什么呆呢?吃菜啊!”陆母注意到儿子的走神,夹了一块他平时爱吃的红烧排骨放进他碗里。
陆辰屿猛地回神,敛下眼底翻涌的情绪,低声道:“谢谢妈。”
“哥哥,这个松鼠鳜鱼也很好吃,你尝尝。”林星晚忽然开口,用公筷夹了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鱼肉,隔着桌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的骨碟里。她做这个动作时很自然,带着一种纯粹的分享欲,就像小时候她把觉得好吃的糖果分给他一样。
可就是这份自然,让陆辰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又悸动。他看着她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那里面对他只有全然的信赖和亲昵,没有半分他此刻内心汹涌的、旖旎的心思。
“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哑,夹起那块鱼肉放入口中。外酥里嫩,酸甜可口,是他熟悉的滋味,此刻却品尝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他几乎能感觉到桌上其他人投来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仿佛在说“看这兄妹俩感情多好”。
这顿年夜饭,陆辰屿吃得食不知味。他被迫清醒地沉沦在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折磨里。他贪恋着她不经意的靠近和关心,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名为“兄妹”的鸿沟。
守岁时,大家移到客厅,茶几上摆满了瓜果零食和热茶。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变得密集起来,远处有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炸开绚烂的光弧。
林星晚和两位母亲坐在一起,一边看晚会,一边剥着开心果。陆辰屿则和两位父亲坐在另一侧,谈论着一些时事和经济话题。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红色的身影。
他看到林母轻轻将林星晚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动作慈爱。他看到林星晚依赖地靠在母亲肩头,笑得眉眼弯弯。那一刻,他心底升起一种极其荒谬的念头——如果……如果他不是以“哥哥”的身份坐在这里,而是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掐断。太荒唐,也太危险。
临近午夜,烟花更加密集,几乎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爆鸣声传来,林星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怕吵?”陆辰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在一片喧闹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星晚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随即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就是突然响一下,有点吓到。”
陆辰屿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样子,没有戳穿。他记得她小时候就很怕这种突然的巨响。他起身,走到窗边,将原本敞开一条缝隙通风的窗户关严实了些,厚重的隔音玻璃有效地阻隔了大部分噪音。
他做这个动作时,能感觉到背后来自林星晚的目光。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璀璨烟花,心里却一片纷乱。他做的,依然是一个哥哥会做的事情,可驱动他这样做的,早已不是单纯的手足之情。
午夜钟声敲响,电视里传来欢呼声,手机里祝福的信息提示音也开始响个不停。大家互相道着“新年好”,气氛达到高潮。
林星晚也拿起手机,低头开始回复消息,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陆辰屿注意到,她回复得很频繁,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动,偶尔还会对着屏幕抿嘴一笑。是在和同学互送祝福吗?那个叫陈浩的男生,是不是也在其中?
一股熟悉的、带着酸涩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拿起自己的手机,机械地回复着一些商业伙伴和下属的新年祝福,心却像被泡在了一缸陈醋里。
初一早上,按照习俗,大家都要早起,穿上新衣,互道吉祥。陆辰屿下楼时,看到林星晚已经在了,她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裙,头发柔顺地披着,正在帮陆母摆放早餐的碗筷。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柔和而美好。
“哥哥,新年好!”看到他,她抬起头,笑盈盈地说道,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那一刻,陆辰屿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麻。他看着她纯净无暇的笑容,听着她那声毫无芥蒂的“哥哥”,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妄念,似乎都成了对她的一种亵渎。
“新年好,晚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昨夜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只是一场幻觉。
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温热的豆浆。指尖在不经意间触碰,那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温热,却像一道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这个新年,窗外的冰雪尚未消融,而他心中的那片冻土之下,有些东西,已经不可抑制地、疯狂地破土而出,向着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方向,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