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清晨,京城迎来了这一年第一场像样的雪。
雪花从凌晨开始飘落,起初稀疏,渐渐密集,到天快亮时,已是鹅毛大雪。整座城市被覆盖在纯白之下,街道、屋顶、树枝都披上了厚厚的雪衣,世界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
老宅的主卧里,暖气开得很足。林星晚躺在床上,睁眼看着窗外的雪景。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医生说她怀的是双胞胎,所以肚子比寻常孕妇大得多,行动也越发不便。
陆辰屿睡在她身边,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她腰上,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保护的姿态。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林星晚轻轻翻了个身,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可刚一动,腹部就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她微微皱眉,等待那阵疼痛过去——这几天假性宫缩越来越频繁,医生说是身体在为分娩做准备。
但这一次,疼痛没有很快消失。它持续着,一阵紧过一阵,像潮水般涌来。林星晚咬住嘴唇,手轻轻按在肚子上。她能感觉到腹部的紧绷,能感觉到那种规律性的、逐渐加强的收缩。
“屿哥哥……”她轻声叫。
陆辰屿几乎立刻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眼神还带着睡意,但很快就清醒了:“怎么了?不舒服?”
“肚子疼。”林星晚说,声音有些颤,“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陆辰屿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林星晚苍白的脸。他伸手,轻轻按在她肚子上,能感觉到那里的紧绷和规律的收缩。
“多久一次?”他问,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大概……十分钟。”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屿哥哥,我有点怕。”
“不怕。”陆辰屿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冰凉,“我在。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迅速起身,帮她穿好衣服,自己也穿戴整齐。然后打电话叫醒住在客房的白晓和林鸢——自从林星晚进入孕晚期,四位长辈就轮流住在老宅,随时准备帮忙。
电话打完不到五分钟,白晓和林鸢就匆匆推门进来。两人都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清醒。
“要生了?”白晓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林星晚的手。
“应该是。”林星晚点点头,又一阵宫缩袭来,她咬紧嘴唇。
林鸢已经去叫醒了陆年和林海。十分钟后,一家人已经准备就绪。陆辰屿抱着林星晚下楼——她现在的体重,自己走路已经很不方便了。
雪还在下,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陆辰屿小心地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停在院门口的车。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林星晚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些。
车子在雪中缓慢行驶。街道上车辆不多,但雪很大,能见度很低。陆辰屿开得很稳,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林鸢和白晓坐在后座,一左一右地握着林星晚的手,低声安慰着她。
宫缩越来越频繁,从十分钟一次缩短到七八分钟,然后是五六分钟。疼痛也越来越强烈,像有只手在肚子里拧绞。林星晚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快到了。”陆辰屿从后视镜里看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再坚持一下。”
医院很快就到了。因为是预约好的私立医院,一切都很顺利。护士推来轮椅,林星晚被迅速送进产房。陆辰屿想跟进去,被医生拦住了。
“陆先生,您现在外面等。产房里有专业的助产士和医生,会照顾好陆太太的。”
陆辰屿站在原地,看着产房的门在眼前关上。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骨节泛白。白晓走过来,轻轻拍拍他的肩:“别担心,晚晚会没事的。医生都是最好的。”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每一分钟都像一个小时。陆辰屿在产房外的走廊上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雪还在下,透过走廊的窗户能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世界,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林鸢和白晓坐在长椅上,手里握着彼此的手,脸色都有些苍白。陆年和林海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大雪。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低语声。空气里有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紧张的、等待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脸上带着微笑:“陆先生,陆太太宫口开得很快,已经三指了。状态很好,您不用太担心。”
陆辰屿快步走过去:“我能进去吗?”
“可以。”护士点头,“但只能您一个人。穿上无菌服。”
陆辰屿迅速换上无菌服,推门走进产房。产房里很明亮,温度适宜。林星晚躺在产床上,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她看见他进来,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屿哥哥……”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陆辰屿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手心全是汗。他用力握紧,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我在。晚晚,我在这里。”
又一波宫缩袭来。林星晚咬紧牙关,手死死抓住陆辰屿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陆辰屿没有抽开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在她耳边说:“呼吸,晚晚。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他引导她呼吸,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海上的灯塔,在疼痛的浪潮中给她指引方向。林星晚跟着他的节奏,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或者至少,变得可以忍受了。
时间在宫缩的间隙中流逝。陆辰屿一直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擦汗,喂她喝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鼓励的话。医生说她的宫口开得很快,照这个速度,中午之前应该就能生了。
窗外,雪渐渐小了。阳光从云层缝隙里透出来,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
上午十点,宫口全开。医生和助产士开始准备接生。陆辰屿被要求站到林星晚头侧,继续握着她的手,陪她度过最后的阶段。
“陆太太,听我的指挥。”医生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宫缩来的时候用力,像解大便一样。宫缩过去就休息,保存体力。”
林星晚点点头,眼睛看向陆辰屿。他的眼神很坚定,握着她的手很用力。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可以的。为了孩子,为了他,我可以的。
宫缩来了。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推。汗水从额头上滴落,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向下移动,能感觉到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也能感觉到陆辰屿紧握的手,和他眼中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很好,很好。”医生鼓励道,“再来一次。深呼吸,用力。”
一次又一次。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疼痛和用力,休息和再用力。林星晚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只记得要握住陆辰屿的手,要跟着医生的指令,要把孩子生下来。
“看到头了!”助产士惊喜地说,“陆太太,再用力一次!”
林星晚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下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后,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出了身体。然后,产房里响起了清脆的哭声——响亮,有力,像春天的第一声惊雷。
“是个男孩!”医生举起一个小小的、浑身通红的婴儿,“恭喜!”
林星晚瘫在产床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汗水,流了满脸。她看向陆辰屿,发现他的眼眶也红了。
护士迅速清理婴儿,包裹好,抱到她面前。小小的脸皱巴巴的,眼睛还闭着,但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响亮的哭声。林星晚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温热的,柔软的,真实的。
“晚晚,”陆辰屿的声音哽咽了,“你看,我们的儿子。”
林星晚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泪不停地流,是喜悦的泪,是释然的泪,是终于见到他的泪。
但生产过程还没结束。还有一个孩子。
“陆太太,再坚持一下。”医生说,“第二个孩子胎位很正,应该会很快。”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第二个孩子也出生了。这次是个女孩,哭声比哥哥柔和些,但也同样有力。
“恭喜,龙凤胎!”医生笑着说,“哥哥先出来,妹妹后出来,相差二十分钟。”
两个孩子都被清理干净,包裹好,放在林星晚身边。她侧过头,看着这两个小小的生命——他们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又那么有力量,用响亮的哭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陆辰屿站在床边,看着妻子和两个孩子,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低头,在林星晚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声音哽咽:“晚晚,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么美好的礼物。”
林星晚看着他,又看看身边的两个孩子,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却无比幸福的微笑。
护士把孩子抱出去给外面的家人看。很快,走廊里传来压抑的欢呼声和啜泣声。林星晚能想象外面的场景——四位长辈围着两个孩子,又哭又笑,激动得说不出话。
医生在做最后的清理和缝合。陆辰屿一直握着林星晚的手,没有松开。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给她传递着力量和安慰。
“累吗?”他轻声问。
“累。”林星晚诚实地说,“但很开心。”
“睡一会儿。”陆辰屿说,“我在这里陪你。”
林星晚点点头,闭上眼睛。极度的疲倦涌上来,她很快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她还能感觉到陆辰屿握着她的手,能听见两个孩子的哭声,能感受到那种深沉的、满满的幸福。
窗外,雪已经完全停了。阳光普照,把雪地照得闪闪发光。世界一片洁白,干净得像刚被重塑过。
而在这个温暖的产房里,新生命已经到来。带着哭声,带着希望,带着所有冬天沉淀后的、崭新的开始。
他们的家庭,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