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峰上,霞光黯淡了大半。
大娃焦躁地踱着步,脚下的岩石被踩得咯咯作响,粗粝的手掌反复摩挲着衣角:“二弟被抓都三天了,我们连青蛇精的影子都找不到,再这样下去,二弟迟早会出事!”他身形魁梧,此刻却难掩慌乱,往日里挥斥方遒的力道,在“找不到方向”的困境面前变得毫无用处。
三娃一拳砸在身旁的巨石上,火星四溅,巨石轰然碎裂:“青蛇精狡猾得很,肯定把洞府藏在了什么隐秘地方!我们把附近的山川都搜遍了,连个妖洞的影子都没瞧见!”他钢筋铁骨,向来无所畏惧,可如今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只剩满心的憋屈与焦灼。
四娃周身萦绕着躁动的火焰,指尖不时窜出几缕火星,烫得地面滋滋作响:“要不我们用火把整片山林都烧了?我就不信青蛇精能一直躲着不出来!”他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此刻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逼敌人现身。
“不可!”五娃急忙上前按住四娃的肩膀,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凝重,“山林中还有无辜的生灵,若是贸然纵火,只会伤及无辜,反而违背了我们的初心。更何况,青蛇精设下的洞府必定有结界守护,寻常火焰根本伤不到她。”他性情温和,总能在兄弟们冲动时保持冷静。
六娃隐去身形,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蓝光在空气中浮动,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已经隐身探查了方圆百里,所有隐蔽的山洞、山谷都找过了,可那些地方要么是空的,要么就是普通妖兽的巢穴,根本没有青蛇精的气息。”他擅长潜行,却也架不住敌人藏得毫无踪迹。
七娃紧紧抱着怀中的宝葫芦,小脸上满是担忧:“我的宝葫芦能感应妖力,可这附近的妖力杂乱无章,根本分不清哪一道是青蛇精的。而且,青蛇精的妖力似乎被某种力量掩盖了,宝葫芦也感应不到确切的位置。”他的宝葫芦虽威力无穷,却在“追踪”上略显乏力。
兄弟们围坐成一圈,往日里有二娃运筹帷幄,再棘手的困境也能找到突破口,可如今没了那双能洞察一切的千里眼,没了那对能捕捉蛛丝马迹的顺风耳,他们就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连敌人的藏身之处都找不到。
“二弟是我们的智囊,也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大娃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没有他,我们连基本的侦查都做不好,更别说制定营救计划了。”
“大哥说得对。”五娃点头附和,“青蛇精显然是早有预谋,她抓走二哥,就是为了让我们群龙无首,找不到她的洞府。”
六娃现身,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以待毙吧?二哥还在地牢里受折磨,我们多耽误一秒,他就多一分危险。”
七娃抿了抿唇,突然眼睛一亮:“对了!爷爷当年是山神复活的土地公,他或许知道一些上古的隐秘之地,说不定青蛇精的洞府就在那些地方!我们可以去找爷爷问问!”
“没错!”大娃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爷爷见多识广,一定能给我们线索!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爷爷!”
兄弟们纷纷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焦虑,朝着爷爷所在的土地庙方向飞去。只是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能否找到线索,仍是未知之数。
与此同时,幽暗的地牢深处。
石壁上的符文闪烁着妖异的青光,将地牢映照得忽明忽暗。二娃被四条粗壮的铁链锁在石壁上,双手双脚被铁链勒得血肉模糊,伤口处的灵力被符文压制,根本无法愈合。他的双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空洞的眼窝中偶尔会渗出几滴暗红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失去视觉和听觉的日子,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他听不到兄弟们的呼喊,看不到外界的任何景象,只能凭借触觉和嗅觉感知周围的环境——冰冷潮湿的石壁,弥漫在空气中的腐霉味,还有铁链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声响。
起初,他还在努力思索逃生的办法。他回忆着青蛇精的招式,分析着地牢的结界,试图从铁链的束缚和符文的压制中找到破绽。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找不到一丝生机。地牢的结界强大无比,隔绝了内外的气息,他无法向兄弟们传递任何消息;铁链上的符文专门克制山神之力,让他根本无法调动体内的灵力;而他失明失聪,连最基本的观察和探查都做不到。
“兄弟们……对不起。”二娃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充满了绝望,“是我没用,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还成了你们的累赘。没有了我,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别再为了救我而陷入危险……”
他知道,青蛇精抓走他,就是为了逐个击破葫芦兄弟。只要他死了,青蛇精的阴谋就会落空,兄弟们也能摆脱牵制,专心对付青蛇精。
想到这里,二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缓缓闭上空洞的眼窝,咬紧牙关,将舌头抵在齿间,准备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你……你要干什么?”
一个清甜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山涧的泉水,又像清晨的鸟鸣,带着天真无邪的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
二娃的动作猛地一顿,心中泛起一丝错愕。
这个声音……是谁?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小蝴蝶。当年在与青蛇精的战斗中,善良的小蝴蝶为了保护小金刚而牺牲,她的声音也是这般温柔,带着几分怯懦。可仔细一听,又觉得不对——小蝴蝶是小妖,身上带着淡淡的妖气,而这个声音的主人,身上没有任何妖气,纯净得像一张白纸。而且,这声音比小蝴蝶的更加清脆,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天真。
“是青蛇精派你来的?”二娃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猜想,这或许是青蛇精的又一个计谋,派一个没有妖气的人来迷惑他,让他放弃抵抗,或者套取兄弟们的消息。
脚步声停在他面前不远处,那道清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不解和担忧:“青蛇精?是收养我的那个人吗?她让我来给你送吃的,可是我看到你……你好像要伤害自己。”
二娃心中一动。收养?这么说来,这个人并非青蛇精的手下,而是被她收养的?可青蛇精心狠手辣,怎会收养一个毫无妖气的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着头,试图通过脚步声和呼吸声判断对方的模样。可他失明失聪,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温暖、纯净,没有丝毫恶意。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呀?”那个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心疼,“这里虽然黑,虽然冷,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呀。说不定你的家人和朋友正在找你,如果你死了,他们找到这里,看不到你,一定会很伤心的。”
二娃的心猛地一揪。家人?朋友?兄弟们此刻一定在焦急地寻找他,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死了,一定会悲痛欲绝,甚至可能会因为冲动而被青蛇精有机可乘。
“不用你管。”二娃强压下心中的波动,语气冰冷,“你是青蛇精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别再来烦我。”
“我不是她的人呀。”那个声音急忙解释,带着几分委屈,“我叫余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青蛇精说她是在山脚下捡到我的,然后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我不想看到你伤害自己。”
余落说着,缓缓走上前,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吓到二娃。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裙,黑色的长发用绿色的藤蔓绑成低马尾,垂在肩头。左眼的白瞳和右眼的橙瞳在幽暗的地牢中显得格外特别,脸上戴着的橙白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粉嫩的嘴唇。
她看着被锁在石壁上的二娃,眼中满是同情。他的橙衣早已被鲜血染红,空洞的眼窝让人不忍直视,身上的气息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你看,我给你带了吃的。”余落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递到二娃面前,“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馒头,还热着呢,你快吃一点吧。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馒头的热气带着淡淡的麦香,飘进二娃的鼻腔。他能感受到余落递过来的手很轻,带着一丝温暖,没有任何恶意。
可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青蛇精诡计多端,谁知道这个叫余落的姑娘是不是她安排的棋子?或许她的天真和善良都是伪装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
“拿走。”二娃偏过头,语气坚决,“我不吃青蛇精给的东西,也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余落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失落,但还是没有放弃,她轻轻将油纸包放在二娃面前的地面上,柔声说:“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可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再等等,说不定你的朋友们很快就会来救你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的结界虽然厉害,但是我偶尔会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寻找什么。说不定,那就是你的朋友们呢?”
二娃的心猛地一跳。外面有声音?是兄弟们吗?
他想要仔细倾听,可耳边只有嗡嗡的鸣响,什么都听不到。巨大的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余落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心疼。她能感受到他的绝望和无助,也能感受到他对朋友的思念。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二娃的肩膀,却又怕冒犯到他,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才轻轻落在他的胳膊上。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温暖,轻柔得像羽毛。
“没关系。”余落的声音温柔得能融化冰雪,“如果你听不到,那我就每天来告诉你。我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告诉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二娃浑身一僵,感受着胳膊上的温暖触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未想过,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会有人用这样温柔的方式对待他。这个叫余落的姑娘,身上没有妖气,声音纯净,眼神(虽然他看不到)里似乎也没有丝毫杂质。
或许,她真的不是青蛇精的计谋?
二娃的心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动摇。他放弃了咬舌自尽的念头,不是因为相信了余落的话,而是因为她口中“朋友们正在寻找他”的说法,让他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想再等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等到兄弟们来救他的那一刻。
余落感受到二娃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偶尔轻声说几句地牢外的景象——比如洞口的藤蔓开花了,比如今天的月光很亮,比如青蛇精好像出去了。
这些琐碎的话语,像一缕缕微光,照进了二娃黑暗而绝望的世界。
他依旧不知道余落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她的来历,甚至不知道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能感受到,这个叫余落的姑娘,是真心想要帮他。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幽暗地牢中的初次相遇,这缕不经意间的温柔,正是他与余落缘分的开始。一段跨越正邪、牵扯过往的羁绊,正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悄然生根发芽。
青蛇精的洞府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葫芦兄弟的寻踪之路充满坎坷,而地牢里的二娃,在余落的陪伴下,开始了一段截然不同的囚禁生活。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易放弃——为了兄弟们,也为了身边这道突如其来的素影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