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官道上的薄冰,溅起泥泞与残雪。从北境到京城,千里之遥,凌琅华只用了短短七日。这七日,她不眠不休,仅靠冰冷的干粮和复仇的火焰支撑。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如今只剩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映不出丝毫光亮。一身风尘仆仆的暗色劲装,肩头旧伤因过度奔波隐隐作痛,但她浑然不觉。身后,用粗布紧紧包裹的,是父亲那柄染血的断剑。
京城繁华依旧,朱门绣户,笙歌隐约,仿佛那场发生在千里之外的血腥屠戮,不过是茶余饭后一则遥远的传闻。这太平盛景,在凌琅华眼中,却比北境的荒原更加冰冷、更加虚伪。
她没有直接回寒王府。而是根据父亲用生命换来的那半张血纸上的线索,找到了西市一处看似普通的药材铺。深夜,她如夜枭般潜入后院,在掌柜惊恐的目光中,以雷霆手段逼问出这处“玄冥”秘密联络点的信息——果然,这里负责接收来自北境和京城各处的消息,并向上传递。掌柜颤巍巍地指认,近期最大的一笔交易和指令,都来自“安平郡主”的人,其中就包括伪造凌云盟通敌信件、以及重金买通王御史等细节。
殷瑟瑟。
这个名字,此刻在凌琅华心中,已与“毒蛇”、“恶鬼”无异。所有线索,所有仇恨,最终都拧成一股,死死缠绕在这个女人身上。
她没有杀那个掌柜,只是将他打晕捆好,留待可能的“证据”。然后,她像一抹真正的幽灵,融入京城的夜色,悄然回到了那个她曾生活过数月、却从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寒王府。
府邸依旧巍峨森严,但守备似乎比平日更加松懈——白沐远在北境,王妃“被扣押”,殷瑟瑟俨然成了府中唯一的主子,或许觉得高枕无忧了。凌琅华对这里的每一处暗角、每一班巡逻间隙都了如指掌。她轻易避开耳目,潜入西跨院。
殷瑟瑟的闺房还亮着灯,隐约有丝竹之声和女子娇柔的笑语传来。凌琅华伏在屋顶,掀开一片瓦,向下望去。
屋内温暖如春,炭火正旺。殷瑟瑟只穿着一身轻软的鹅黄寝衣,长发披散,正对镜自照,用一支金簪轻轻拨弄着烛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陶醉的、病态的红晕。她身边站着一名心腹侍女,低声汇报:“……北境战事正酣,王爷被苍狼部主力死死拖住,脱身不得。凌云盟那边……已经彻底清理干净,王御史等人正忙着弹冠相庆,向陛下表功呢。”
“清理干净……”殷瑟瑟轻声重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眼神却冰冷如毒,“凌琅华那个贱人,现在大概还被蒙在鼓里,或者……已经成了北境的孤魂野鬼?可惜,没能亲眼看到她得知家破人亡时的表情,那一定……精彩极了。”
侍女谄媚道:“郡主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等王爷回来,得知那江湖妖女一家通敌伏诛,定然只会感念郡主这些年不离不弃的陪伴。这寒王府,乃至王爷的心,终究都是郡主的。”
殷瑟瑟眼中闪过狂热的光彩,抚摸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是啊,沐哥哥……他很快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配得上他、能助他成就大业的人。那些粗鄙的江湖草莽,那些挡路的人,都该死……”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
屋顶上,凌琅华听着这字字诛心的话语,看着殷瑟瑟那张美丽却扭曲的脸,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一寸寸结成了冰,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瞬间蒸腾!就是这个人,这个口口声声唤着“沐哥哥”、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用最歹毒的心思,最卑劣的手段,导演了这场灭门惨祸!
她轻轻放下瓦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复仇的火焰在胸腔中冰冷而稳定地燃烧。直接杀了殷瑟瑟?太便宜她了。她要让这个女人,在她最得意、最接近梦想的时刻,坠入地狱。
而地狱的入口,就在这寒王府,就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