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都最贵的酒楼今天被包场了。
店小二第三次端着菜盘子推开门时，还是被里面这群人的架势吓了一跳。
有个平时总爱摇扇子的俊俏公子，正站在凳子上吆喝：
“都倒满都倒满！今天谁不喝趴下谁不准走！”
角落里，一个看着就严肃的黑衣男人正拿着算盘拨得噼啪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而窗边那个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漂亮姑娘，正慢条斯理地点燃手里一叠纸。
店小二眯眼一瞧，发现那纸上还盖着官印！
小配角“客、客官……”
小二结巴着。
“没事儿，烧着玩。”
坐在主位的男人转头笑了笑。
他约莫三十来岁，相貌端正，看着沉稳，偏偏眼角带着点笑意。
“劳烦再上两坛春风醉。”
等小二关上门，宁远舟才敲敲桌子。
宁远舟“行了，都适可而止。”
于十三从凳子上跳下来，扇子“唰”地展开。
于十三“宁头儿，今天可是咱们六道堂正式散伙……不对，正式改行的大日子！得尽兴！”
任如意手里的最后一页卷宗烧成灰烬。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她拍了拍手上的灰。
任如意“朱衣卫的旧档，留一页都是麻烦。”
元禄“烧得好！”
元禄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竹筒。
元禄“我这儿也有好东西——”
他拉开引信，竹筒“咻”地窜出一道白光，在屋顶炸开，没声响，只撒下漫天金色的细碎亮片。
元禄“这叫一响散职，我专门做的，好看不？”
杨盈伸手接住几片亮片，眼睛弯起来。
杨盈“比宫里的烟花好看。”
孙朗抱着胳膊。
孙朗“元禄，你就不能做个带兔子形状的？”
元禄“下次，下次一定！”
一直拨算盘的钱昭终于抬起头，把算盘往桌上一放。
钱昭“账算清了。”
钱昭“公款还剩三百七十二两六钱，我兑成了金锭，每人能分……”
他言语一顿。
钱昭“不过建议留作公用资金。”
宁远舟挑眉。
宁远舟“哦？”
钱昭从脚下拎出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黄澄澄的金锭码得整整齐齐。
他语气平淡。
钱昭“云游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钱昭“这些钱集中使用，能省则省，该花则花。谁管账，每月公示。”
一阵沉默。
于十三先笑出声。
于十三“钱昭啊钱昭，人都要散了，你还惦记着账本？”
宁远舟“谁说散了？”
宁远舟举起酒杯。
所有人都看向他。
宁远舟“从前咱们是六道堂的公务小队，从今天起——”
宁远舟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宁远舟“就是六道堂云游天下团。”
他接着又补充道：
宁远舟“没公务，没任务，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
宁远舟“唯一要做的，就是一起把以前没看过的风景都看了，没尝过的美食都尝了。”
任如意嘴角微微上扬。
元禄“哇”了一声。
元禄“真的？那我想去东海看机关船！”
孙朗“我想去漠北看雪豹！”
孙朗紧跟着说。
于十三扇子摇得飞快。
于十三“江南！必须江南！这时候正好是……”
宁远舟“都去。”
宁远舟打断他。
宁远舟“慢慢走，一个个地方去。”
他举起酒杯。
宁远舟“第一杯，敬咱们办成的那些大事小事。”
众人举杯饮尽。
宁远舟“第二杯，敬往后只管吃喝玩乐的逍遥日子。”
杯子又空。
宁远舟“第三杯——”
宁远舟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宁远舟“敬咱们这些人，还能坐在一起喝酒。”
这次没人说话，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格外清脆。
喝完了，于十三嚷嚷着要行酒令，元禄已经摸出骰子要和孙朗赌大小，杨盈笑着看热闹。
钱昭则是真的开始记录今晚的花销，嘴里念着“酒钱二两，菜钱八钱……”
任如意走到窗边，宁远舟跟了过去。
楼下街市灯火通明，喧闹声隐隐传来。
和过去那些年在阴影里行走的日子，像是两个世界。
宁远舟“真放下了？”
任如意“烧了就是烧了。”
任如意看着远处。
任如意“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搞这些名堂。”
宁远舟“什么名堂？”
任如意“云游天下团。”
任如意学着他的语气，眼里有笑意。
任如意“宁头儿领队？”
宁远舟“不当头儿了。”
宁远舟也笑。
宁远舟“就当个……导游？”
两人相视而笑。
那边突然传来哄闹——
原来是元禄掷出个豹子，正蹦起来欢呼。
于十三不服气要再来，孙朗抱着酒坛说元禄肯定作弊了，杨盈在劝架，钱昭头也不抬地说：
钱昭“赌资计入公账，抽一成当管理费。”
宁远舟摇头。
宁远舟“这群人……”
任如意“这样挺好。”
任如意轻声说。
夜深时，大家都有些醉了。
于十三趴在桌上念叨江南姑娘的绣花手帕。
孙朗抱着空酒坛说这坛子形状像胖兔子。
元禄在给杨盈演示他怎么改良骰子机关。
钱昭居然还在记账，只是字迹有点飘。
宁远舟还算清醒，叫来小二结账，又给了加倍赏钱。
一行人晃晃悠悠下楼。
走到门口时，宁远舟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包厢。
任如意“看什么？”
宁远舟“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
宁远舟“也看看……过去有没有真的留在这儿。”
任如意没说话，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
任如意“走了。”
任如意“前面路还长。”
街上的风吹过来，带着初夏夜晚的暖意。
元禄跑在最前面，说要买醒酒汤。
孙朗跟上去，说他知道哪家摊子还开着。
于十三搭着钱昭的肩膀，非要教他唱小调。
杨盈笑着走在中间。
宁远舟和任如意落在最后。
任如意“第一站去哪？”
任如意忽然问。
宁远舟“明天让他们吵去。”
任如意“吵出结果就去。”
任如意“要是吵三天呢？”
宁远舟“那就等三天。”
宁远舟“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是啊，有的是时间。
不用赶着复命，不用算计生死，不用在黑暗里奔波。
就从这顿散伙饭开始，换个身份，换种活法。
六道堂的故事还没完。
只是换了本新的册子，第一页写着：
宁远舟“今日，云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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