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边缘有一处废弃的武道场。
木质的结构已经有些腐朽，但场地空旷，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肃穆。
清晨，天上欧蒂娜独自来到这里。
她没有带剑，只是空着手，站在场地中央。
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闭上眼，回忆起在凤学园决斗场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为了安希而挥剑，每一次坚信着“王子”使命的瞬间。
她开始动起来。
没有武器，她的动作只是空挥，步伐移动，转身，格挡，突刺。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试图抓住什么却不断落空的焦躁。
那些曾经让她热血沸腾、赋予她存在意义的招式，此刻演练起来，却显得如此空洞和可笑。
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却无人观看的独角戏。
“节奏乱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天上欧蒂娜猛地停住动作，喘息着回头。
姬野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倚着门框，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她。
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眼神平静无波。
“脚步太浮，重心不稳。心里有事，剑就会乱。”姬野凪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天上欧蒂娜强撑的镇定。
她走进场中，脚步无声。
天上欧蒂娜有些狼狈地抹了把汗，扯出一个笑：“随便练练而已......早就生疏了。”
姬野凪没有理会她的搪塞，目光扫过场地，然后定格在天上欧蒂娜脸上：“你的剑，曾经为什么而挥？”
天上欧蒂娜怔住了。
为什么而挥？为了安希，为了正义，为了打破不公的规则......这些答案曾经如此确凿无疑，此刻却卡在喉咙里，变得苍白无力。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姬野凪走近几步，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
“为了别人挥剑，信念会随着对方的反应而动摇。为了虚幻的理念挥剑，当理念崩塌时，剑也会折断。”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天上欧蒂娜试图隐藏的所有迷茫和脆弱。
“天上欧蒂娜，卸下‘王子’的身份，拿走‘保护安希’的理由，你还剩下什么？你的剑，还能为什么而出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天上欧蒂娜心上。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汗水沿着鬓角滑落。
她一直不敢直面这个问题，她用忙碌的旅行、用灿烂的笑容掩盖着内心巨大的空洞。
而现在，姬野凪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这层伪装。
天上欧蒂娜抬起头，看向姬野凪。
逆光中，姬野凪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浅青色的眼眸却异常清晰，冷静，深邃，像一面镜子，逼她直视那个被剥光的自己。
就在这被迫的直视中，某种一直被忽略的情感，如同水底的暗礁，猛然浮出水面。
她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姬野凪的看法？
为什么看到姬野凪和姬宫安希之间的默契会感到刺痛？
为什么即使失落，她也从未想过真正离开这段三人行的旅程？
不仅仅是因为友情，也不只是因为共同经历生死的战友情谊。
那种感情，更加复杂，更加私人，带着不甘、羡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吸引。
吸引于姬野凪那份她永远无法拥有的冷静与透彻，吸引于那份不为任何人所动的强大自我。
她一直追逐着姬宫安希身上需要被保护的光，却或许从未意识到，她也被姬野凪身上那种如未出鞘的刀锋般、收敛却致命的锐利所吸引。
天上欧蒂娜的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卡在胸腔，滚烫却无法宣之于口。
姬野凪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挣扎、明悟、和最终浮现的、复杂难言的情感。
姬野凪没有催促，也没有回避，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在等待她自己得出结论。
良久，天上欧蒂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不知道......我的剑还能为什么而挥。”她坦白了自己的迷茫，然后，话锋微微一转，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晰，直直地望向姬野凪，“但我知道，我不想失去......能看到你出剑的机会。”
这句话，近乎一种笨拙的告白。
不是对王子的憧憬，不是对弱者的保护欲，而是对另一个强大、独立灵魂的认可与......向往。
姬野凪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旧木的味道，还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在踏出门槛前，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随风传来：
“剑道的基础，是认清自己。你的时间还很多，天上欧蒂娜。”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亮中。
天上欧蒂娜独自留在空旷的武道场内，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却感觉内心一片冰凉，又一片滚烫。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于姬野凪那份失落感的真正源头。
那不是因为被排除在姬野凪和姬宫安希之外。
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渴望的，不仅仅是守护，更是能够与那个人并肩而立的资格。
这条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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