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葬礼上没人哭,因为他们都在笑
这里是城郊的生态陵园,雨下得不大,却阴冷入骨,像是要把人的关节都冻酥。
苏念坐在三百米外的小山坡上,这里是废弃的看守所旧址,野草疯长,刚好没过她黑色的越野车顶。
她没开雨刮器,隔着布满水珠的前挡风玻璃,举着高倍望远镜的手很稳。
镜头里,那场葬礼寒酸得甚至有些敷衍。
没有遗照,没有挽联,那口漆黑的棺材孤零零地横在坑边,铜质名牌上只刻着两个字母:S.N.。
“陆沉舟演得真像那么回事。”耳机里传来沈知节带着电流杂音的冷笑,“看来那具‘尸体’让他很满意。”
镜头推近。
陆沉舟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西装,手里捏着那块从不离身的银色怀表,站在最前面。
他眼眶微红,声音虽然被雨声吞没大半,但通过藏在花圈里的窃听器,依然清晰地传到了苏念耳边。
“她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也是我……最遗憾的病人。”
虚伪。
苏念嚼碎了嘴里的薄荷糖,辛辣的味道冲进鼻腔,压下了胃里那股因药物残留而翻涌的酸水。
镜头一转,落在那堆白菊旁。
江晚正蹲在那里整理挽带,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在触碰到花束夹层时猛地僵住。
苏念调整了一下焦距,清晰地看到江晚从花枝间摸出了一枚蝴蝶形状的银色U盘。
那是苏念昨晚特意留下的“礼物”。
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把U盘交给陆沉舟,继续做那个助纣为虐的提线木偶;要么……把它插进旁边那套为了“哀悼氛围”而准备的广播设备里。
江晚的肩膀在颤抖,她抬头看向陆沉舟的背影,眼神里全是挣扎。
就在这时,陵园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滚开!”
一声嘶哑的咆哮撕裂了雨幕。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像保龄球瓶一样被撞开,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傅承枭。
苏念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收紧。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傅家掌权人,此刻像条落水的疯狗。
他没撑伞,那件昂贵的手工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全是泥点子,鞋跑丢了一只,脚上还在渗血。
“别埋……不许埋!”
傅承枭扑到棺材边,双手死死抠住棺盖的边缘,指甲在木头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双目赤红,眼底全是红血丝,像是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打开!让我看看她!我要看她!”
周围的保镖一拥而上想要拉开他,陆沉舟却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傅少,”陆沉舟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悲悯得令人作呕,“看了又能怎样?除了徒增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信她死了……那个祸害怎么会死?她明明……”傅承枭的声音在抖,那是恐惧到了极点的生理反应,“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陆沉舟沉默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如你所愿。”
棺盖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焦糊味的恶臭扑面而来。
傅承枭整个人僵在原地。
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脸部被化学药剂腐蚀得面目全非,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陈旧的烧伤疤痕。
唯有那只青紫僵硬的手里,死死攥着半块烧焦的红裙布料。
那是苏念被抓进精神病院那天穿的裙子。
“呕——”
傅承枭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泥水里。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具尸体,却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是什么碰一下就会碎的幻影。
“真的是她……”他喃喃自语,眼泪混着雨水砸进泥里,“怎么会这么轻……怎么会这么瘦……”
车厢里,苏念冷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心疼了?”沈知节的声音幽幽传来,“苏念,别被他这副样子骗了。你知道我在查傅家旧账时发现了什么吗?早在半个月前,他就签了三份器官捐献同意书。”
苏念的睫毛颤了一下:“给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那个快要在病床上烂掉的白月光。受赠者血型和你完全匹配。如果不是你‘死’得这么快,这么烂,你的心、肝、眼角膜,现在应该已经装在别人身上了。”
苏念闭了闭眼,胸腔里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最后一次感到了刺痛。
然后,彻底结冰。
“有些眼泪,我等了五年。”她对着后视镜里那张陌生的脸,扯出一个讥讽的笑,“现在看来,真廉价。”
陵园里,江晚终于动了。
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傅承枭身上,咬着牙,将那枚蝴蝶U盘狠狠插进了广播系统的端口。
滋——
一声尖锐的电流音划破长空。
紧接着,一段带着回音的清唱,突兀地在死寂的陵园上空炸响。
“妈妈说……蝴蝶烧成灰,也能飞回春天……”
那是苏念的声音。
空灵、诡异,带着精神病人特有的那种天真与破碎,像是来自地狱的童谣。
陆沉舟脸色剧变,猛地回头看向广播台:“切断电源!快!”
但这几秒钟已经足够了。
与此同时,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启动。
各大社交平台上,无数个营销号在同一秒发布了那段录音和一段模糊的手术室视频。
#S.N.复活录音曝光#
#天才设计师尸体疑似替身#
#陆氏疗养院人体实验#
词条像病毒一样疯狂攀升。
陵园乱成一锅粥,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闪光灯将雨幕照得惨白。
夜色渐深。
人群散去,只有傅承枭还像尊石像一样跪在墓碑前。
他手里捏着一枚旧得发黑的素圈婚戒,那是苏念当掉所有首饰买给他的,他曾弃如敝履,现在却像个疯子一样,用流血的手指在泥土里挖坑,想把它埋进那个刻着“S.N.”的墓里。
远处路灯下,黑色越野车的引擎低低轰鸣。
苏念摘下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
她降下半扇车窗,任由冷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那股属于“过去”的霉味。
“沈知节,走吧。”
她挂断耳机,将那张一直贴在脸侧的伪装面皮缓缓撕下,露出原本清冷苍白的侧脸。
“你们以为苏念死了?”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座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扭曲成光怪陆离的线条。
“不……我只是终于学会了,怎么让别人为我送葬。”
车轮碾过水坑,溅起脏污的泥水。
苏念从置物格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天鹅绒盒子,那里面并没有什么昂贵的珠宝,而是一块冰冷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牌。
那是棺材名牌的打样废件,上面同样刻着那两个字母:S.N.。
她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缓缓摩挲,像是在抚摸一件即将陪葬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