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元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欣赏着她眼中的焦灼和坚定,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如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司徒岭(晁元)姐姐,别着急,这里很安全,也很美,不是吗?至于王权富贵……他自有他的路要走,而你,暂时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吧
芷溪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醒来后她便试图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原本如溪流般温顺流转的灵力,此刻如同被冰封的河面,凝滞不动,无论她如何催动,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司徒岭(晁元)姐姐还记得吗?那年你去逐水灵洲小住,我总爱黏着你
司徒岭(晁元)我那时字写得歪歪扭扭,被先生责罚,是你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教我写元字,你说,元者,始也,善之长也,我的名字很好
司徒岭(晁元)还有,我被晁羽推进了冰湖里
他的眼神飘向远处那条倒流的银瀑,声音轻柔得诡异
司徒岭(晁元)湖水那么冷,我以为我要死了,是姐姐你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把我拖上岸
司徒岭(晁元)你的手冻得通红,却一直抱着我,给我渡灵气取暖……那时候我就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姐姐更好的人了
他说得那般细致,连她当时衣裙的颜色、发间簪的花、甚至是呵出白气的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
起初芷溪还会因往事而有些许动容,但很快,那份动容就被越来越深的寒意取代——他的回忆并非温情脉脉的怀念,更像是一种偏执的确认和占有,每一次叙述都如同在加固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与世隔绝的囚笼
更让芷溪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世界本身
这里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的!
水流的方向时而上涌,时而平淌,毫无规律!有些花朵朝开夕合,有些却恰恰相反!
一切都与常理相悖!
过了一段时间,芷溪可以偶尔在亭子里活动
这亭子里的陈设也精致得不染尘埃,书案上有笔墨纸砚,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她走过去,拿起砚台,入手微沉,冰凉,她没有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砚台朝着远处那片开得无比绚烂、却纹丝不动的花海砸去!
砚台划过一道弧线,并没有如预想中砸进花丛,而是在飞到某一处时,仿佛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极脆的屏障,发出清脆的、类似琉璃碎裂的声响!
被砸中的地方,空间陡然扭曲,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黑洞!
更诡异的是,黑洞周围的空间如同有生命的液体般开始蠕动,丝丝缕缕的光华从虚空中渗出,迅速修补着那个破口,短短几息之间,黑洞消失
仿佛刚才的碎裂只是幻觉
司徒岭(晁元)哎呀!姐姐发现了
晁元缓缓走近,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笑意,轻轻鼓掌
芷溪这是……镜笼烟霞?
司徒岭(晁元)没错
司徒岭(晁元)当今天下,有三大禁术,并称幻境三阶,浮生之幻
司徒岭(晁元)一曰眼映沧溟,以目为界,锁困一方天地,二曰镜笼烟霞,镜笼漫天烟霞,圈揽四时清景,三曰梦渡尘寰,梦越三界广大,众生尽入其中
司徒岭(晁元)眼所见,有边际,镜所摄,有范围,唯有梦……无有尽头
司徒岭(晁元)可惜,梦渡尘寰所需神力太过庞大,非神明不可施展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这完美而悖逆的景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满足
司徒岭(晁元)而我们……便在这镜笼烟霞之中
司徒岭(晁元)姐姐,你看,这里多好,没有外界的纷争,没有那些碍眼的人和事,这是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司徒岭(晁元)我们……长相厮守,好吗?永远在一起
芷溪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凉的石柱,寒意透骨
芷溪不好!
她斩钉截铁,声音因紧绷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清晰锐利,直直刺向晁元
芷溪镜笼烟霞……如何打开?
司徒岭(晁元)姐姐,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就好好在这里……陪着我吧
………
西西域的风沙粗粝,带着一种与中原截然不同的苍凉和苦涩
王权富贵,不,现在该叫他王富贵了——就在这片被流放的土地上,安顿了下来

他没有剑脉,灵力微乎其微,几乎与凡人无异
但他还记得一些东西,记得那些在鹿鸣湖畔,伴着芷溪捣药、分拣、熬煮草药的午后;记得她温声讲解药性时,阳光透过树叶在她发梢跳跃的光晕;记得自己笨手笨脚帮忙,却总能被她耐心纠正的点点滴滴
那些原本只是为了靠近她、陪伴她而学的东西,此刻竟成了他在这苦寒之地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在风沙镇开了间小小的医庐,起初无人问津,毕竟他面生,又过于年轻沉默
但渐渐的,精准的诊断、干净利落的处理手法、以及无论贫富一视同仁的平和态度,慢慢传扬开来
人们开始叫他王大夫,带着敬意,没人知道他曾是一气盟的兵人,只知道这是个医术不错的年轻大夫
白日里,他忙碌于病患之间,可每当夜深人静,刻骨的担忧和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芷溪在哪里?是否安全?掳走她的人是谁?目的为何?如沐怎么样了?父亲……可还安好?
禁行咒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束缚在西西域指定的荒凉区域,每当他想踏出界限,哪怕只是意念稍动,心脏便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痛得他几乎窒息倒地
直到他遇见了一只胖嘟嘟的小土狗

富贵没有赶它走,在这孤寂的流放生涯里,有个活物陪伴,哪怕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狗,似乎也能驱散几分令人窒息的空茫
………
这一日,难得没有病人,富贵坐在简陋的书案前,铺开一张粗糙的纸张,研了墨
他没有画别的,只是凭着记忆,一笔一划,勾勒出那张刻在心底的容颜
他想着她……她柔和的眉眼,挺秀的鼻梁,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唇瓣,还有她微卷青丝间永远带着的淡淡花香……画得并不快,甚至有些地方因为心绪激荡而微微颤抖,但那份神韵,却奇异地捕捉到了
当最后一笔画完,富贵放下笔,怔怔地望着画中栩栩如生的芷溪,指尖轻颤着,虚虚拂过画上人的脸颊
就在他心神俱醉、几乎要沉溺在画中时,一直安静趴在旁边的小土狗忽然激动了起来,直接跳上桌子——然后,在富贵惊愕的目光中,它伸出粉红的舌头,凑近画纸,在芷溪画像的脸颊位置,轻轻地、快速地舔了两下!
王权富贵哎!不可!
王权富贵这墨迹未干!你……唉!
王权富贵我的芷溪……我……唉…你这个调皮狗!
小土狗却仿佛没听见他的懊恼,反而显得异常兴奋,它不再看画,转而一口咬住了富贵的衣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催促声,用力把他往门外拖
王权富贵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小狗松开他,跑到门口,回头急切地望着他,又跑回来蹭他的腿
王权富贵嗯?
富贵只好慢悠悠跟着它
可他们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沙狐国皇宫的内苑!
富贵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终于,小狗拽着他来到了一处守卫尤为森严、但此刻却空无一人的宫殿前,那些守卫看到了却没有拦着他们!沙狐……那失踪的二皇子不会是……它胖胖的小身体熟门熟路地从一扇虚掩的侧门钻了进去
这位真是皇子啊!
殿内陈设华美,却透着一种空旷寂寥之感
小土狗松开了富贵的衣角,快步跑到殿中央,那里立着一面极其巨大的、造型古朴的铜镜
铜镜边缘雕刻着繁复的图腾和星辰纹路,镜面并非完全光滑,反而泛着一种水波般的、朦胧的光晕
更奇怪的是,这面巨大的铜镜并非对着殿门或任何常见的方向,而是微微倾斜,镜面正对着一面墙壁——那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上描绘的,并非沙狐国常见的沙漠或宫殿景象,而是一片……仙境
澄澈的淡紫色天空,珍珠母贝光泽的云絮,发光的奇异花朵,透明的溪流,玉色的山峦……美得不真实,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颠倒的秩序感
小土狗身上突然冒着白光,富贵惊讶
眨眼之间,一个身着沙狐皇室服饰、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稚气和焦急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原地,正是失踪多日的沙狐国二皇子,梵云飞!
梵云飞快……快看!镜子……你的……
梵云飞里面……姐姐……你画的姐姐……在里面!镜子里……照出来了!
富贵猛地抬头,顺着梵云飞颤抖的手指望去
只见那面奇异的巨大铜镜,朦胧的镜面上映照出的,并非这宫殿的倒影,也不是他们两个面对着镜子的人,而是……那幅仙境图!
镜中,在一片会发出铃声的八仙花树下,一个身着素雅衣裙的女子身影,正侧身望着那太阳西升东落的诡异天空
那身影,那姿态,那即便在画中也挥之不去的……是属于芷溪的温柔与坚韧!
这么长时间,他们原来一直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