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殿的晨钟敲响第三遍时，凯莉推开了沉重的紫檀木门。
殿内灯火通明，二十四盏琉璃灯沿着两侧玉柱依次排开，照得殿中纤毫毕现。阁主苏星河已坐在主位上，身侧站着三师兄苏文轩，下方两侧分坐着天机阁的七位长老——除了空着的二长老席位，以及闭关未出的五长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凯莉身上。
她换了身正式的天机阁真传弟子服：月白底色，衣襟袖口用银线绣着星月纹路，腰间系着代表阁主亲传的紫金绶带。头发绾成端庄的云髻，插着那支素银簪，脸上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遮掩了昨夜激战留下的疲惫。
“弟子凯莉，参见阁主、各位长老。”她走到殿中央，从容行礼。
苏星河微微颔首：“坐吧。”
凯莉在末位坐下——那是真传弟子听议时的固定席位，但她今日坐在这里，意味已然不同。
“昨夜观星台之事，文轩已经禀报过了。”苏星河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二长老莫离勾结影盟，暗害本阁弟子，罪证确凿。按阁规，当废修为、逐出门墙。但他已死，此事便到此为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长老：“诸位可有异议？”
一片沉默。
三长老——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枯瘦的老者——缓缓开口：“莫离伏法，是他咎由自取。但凯莉动用星辰大阵封印整个观星台，导致阵法受损三成，需要至少三个月才能修复。此事...又当如何论处？”
话里藏针。
凯莉抬眼看向三长老，神色平静：“三长老说的是。不过弟子有一事不明——观星台的阵法向来由二长老负责维护，昨夜阵法被人在核心节点动了手脚，导致外敌潜入而毫无预警。请问，这是阵法本身的问题，还是维护之人的问题？”
三长老脸色微变。
“再者，”凯莉继续，“若非弟子激活应急封印，昨夜被控制的十五名内门弟子，恐怕都已成了影盟的傀儡。修复阵法的代价，与保全十五名核心弟子的性命，孰轻孰重？”
“你！”三长老拍案而起。
“够了。”苏星河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阵法之事，由器堂重新修缮。至于责任...莫离既已身死，便不再追究。此事翻篇。”
他一锤定音。
三长老阴沉着脸坐下，不再说话。
苏星河看向凯莉：“凯莉，你这次南疆之行，虽然惹了不少麻烦，但也带回了重要情报。影盟之事，关乎整个修真界安危。说说你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凯莉身上。
她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从二长老残魂中提取的记忆片段，以及弟子这一路上收集的线索。综合来看，影盟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她将玉简放在殿中央的青铜阵盘上。阵盘亮起，投射出立体影像：
第一幅是各派地图，标注着红点——那是已确认或疑似被影盟渗透的人员位置。天机阁二长老、青冥剑宗三长老、血煞教二长老、药王谷至少两名执事、金刚寺一名监院...
第二幅是时间线，显示过去五十年里，修真界所有重大变故：千丝门灭门、雷狮师父遇害、秋师姐被掳、各派弟子失踪...
第三幅是组织结构图，最上方是模糊的“影盟盟主”，下方分出四条线：情报、渗透、资源、战力。每条线又延伸出无数分支。
殿内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影盟的目标，是颠覆现有修真界秩序，建立一个由他们掌控的新体系。”凯莉的声音清晰冷静，“他们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傀儡术控制关键人物、搜集禁忌材料炼制邪器、在各派内部制造矛盾、甚至...人为制造灾难，再以‘救世主’姿态出现收拢人心。”
苏星河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有应对之策吗？”
“有，但需要各派合作。”凯莉收起玉简，“影盟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他们藏在暗处，利用各派之间的矛盾互相牵制。如果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各自为战，迟早会被逐个击破。”
“你的意思是...”四长老——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美妇人——开口，“天机阁要牵头，联合各派？”
“不是牵头，是串联。”凯莉纠正，“天机阁的情报网络最完善，最适合做这件事。我们可以以‘共抗影盟、追查邪灵真相’为由，邀请各派代表来天机阁一叙。明面上是商讨对策，暗地里...甄别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这话说得直白，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苏星河看了凯莉很久，突然笑了：“好。此事就交给你办。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找文轩调配。一个月后，我要看到各派代表坐在这星陨殿里。”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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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陨殿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凯莉走在蜿蜒的回廊上，三师兄苏文轩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厚厚一摞卷宗。
“师妹，你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苏文轩苦笑，“联合各派？你知道各派之间有多少恩怨吗？青冥剑宗和血煞教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你还想让他们坐下来谈？”
“所以要找对理由。”凯莉停下脚步，看向廊外云海，“邪灵苏醒，影盟渗透，这是修真界共同的危机。在灭顶之灾面前，私人恩怨可以先放一放。”
“那要是有人不肯放呢？”
“那就让他们先出局。”凯莉语气平静，“影盟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内斗。谁先挑起内斗，谁就有可能是影盟的人——或者至少是被利用的蠢货。”
苏文轩愣了愣，随即摇头：“你比我想的还狠。”
“不狠，活不到现在。”凯莉继续往前走，“对了师兄，帮我准备三份请柬。”
“哪三份？”
“第一份给青冥剑宗，以‘商讨邪灵净化事宜’为由，请格瑞带队前来。记得在请柬上附一枚星月符——他会明白什么意思。”
“第二份给药王谷，以‘答谢秋师姐相助、商讨解毒之法’为由，请秋师姐务必到场。”
“第三份...”凯莉顿了顿，“给血煞教，以‘答谢雷狮道友援手、商议情报共享’为由。请柬直接送到雷狮本人手里，避开血煞教常规渠道。”
苏文轩一一记下：“血煞教那份...要不要隐秘些？毕竟正魔有别。”
“就是要光明正大。”凯莉眼神深邃，“影盟不是喜欢躲在暗处吗？我们就偏要把一切摆到明面上。血煞教大弟子救了我，我请他来做客，合情合理。谁要是拿这个做文章，谁心里就有鬼。”
苏文轩服了：“行，听你的。那其他门派呢？金刚寺、太虚观、蜀山...”
“暂时不请。”凯莉摇头，“人多了容易乱。先摸清这三方的态度，再决定下一步。而且...”
她看向东方，那里是青冥剑宗的方向：“格瑞那边压力最大，剑宗内部问题不比我们少。让他带队过来，既是给他一个脱离宗门内部争斗的借口，也是试探剑宗高层的态度——如果他们连格瑞都信不过，那合作也就没必要谈了。”
苏文轩若有所思：“那雷狮那边呢？血煞教内斗正酣，他走得开吗？”
“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来。”凯莉嘴角微扬，“在我这里，他是客人，是盟友。回了血煞教，他是靶子，是叛徒。你说他会怎么选？”
“...师妹，我现在有点同情那些和你作对的人了。”
凯莉笑了，笑容甜美如常：“师兄过奖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帮我查一个人。”凯莉压低声音，“五十年前千丝门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如果还活着的话。”
苏文轩神色一凛：“你是说...”
“鬼狐天冲如果真是当年的鬼面，那他灭自己满门，总该有个理由。找到那个幸存者，也许就能知道影盟的真正目的。”
“好，我立刻去查。”
两人在回廊岔路口分开。
凯莉回到自己的住处——星陨峰半山腰的一座独立小院，名“听星轩”。这里离观星台不远，能随时感应星辰之力，又相对僻静，是她成为真传弟子后阁主特批的居所。
推开门，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等她。
是个穿着药王谷服饰的少女，十四五岁年纪，眼睛红红的，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你是...”凯莉疑惑。
“凯莉师姐！”少女扑通跪下，“我是秋师姐的药童小莲！秋师姐让我来给您送药，还有...还有传句话！”
凯莉扶起她：“秋师姐醒了？她怎么样？”
“昨天夜里醒的，但还很虚弱。”小莲抹着眼泪，“师姐说，药王谷内部有人对她下毒，她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让您小心，影盟在药王谷的渗透...可能比想象中还深。”
她打开药箱，里面是十几瓶丹药，每瓶上都贴着详细的标签。最上面还有一封信。
凯莉拆开信，秋师姐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凯莉师妹，见字如面。
毒已解，勿念。谷中有变，大长老被软禁，三长老掌权。傀儡丝已扩散至外门，中毒弟子增至四十三人，皆被控制。
我暂时安全，因他们需要我配解药。但行动受限，无法离谷。
你欲联合各派，此计甚好。但请务必小心——药王谷的请柬，可能会引来不该来的人。
另：你体内余毒需连服‘清心丹’七日，每日卯时、酉时各一丸，辅以星辰之力炼化，方可根除。药已备好。
保重。
秋”
信不长，但信息量很大。
凯莉收起信，看向小莲：“你怎么出来的？”
“秋师姐让我伪装成采药童子，从后山密道离开的。”小莲小声说，“师姐说，这个密道只有她和我知道，暂时应该安全。”
“好。”凯莉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块灵石和一些符咒，“这些你拿着，现在立刻回去，告诉秋师姐，一个月后我会送请柬到药王谷，让她无论如何想办法过来。如果来不了...就想办法递个消息出来。”
小莲重重点头，收好东西，匆匆离开。
凯莉站在院子里，看着手中的信，眉头微蹙。
药王谷的情况比她想的还糟。连大长老都被软禁，三长老掌权...如果三长老也是影盟的人，那药王谷几乎已经落入敌手。
必须加快速度了。
她走进屋里，关上门，开始处理接下来的事。
首先是炼制传讯符。她要给格瑞和雷狮各送一枚特制的符咒，确保信息传递安全。
取朱砂、星辰砂、灵泉水，混合研磨。铺开符纸，提笔凝神。笔尖落下时，星光自然流转——这是《星月秘典》中记载的“星讯符”，以星辰之力为引，只有同样修炼星辰功法的人才能解读。
第一枚给格瑞，符中隐藏信息：“剑宗有变，慎言。一月后天机阁会晤，借邪灵净化之名。若来，带可靠人手。”
第二枚给雷狮，信息更直接：“血煞教内鬼未清，勿信任何人。一月后赴约，携卡米尔。客卿令已收，谢。”
符成，叠成纸鹤，注入灵力。两只纸鹤振翅飞出窗外，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接着是整理情报。
凯莉将老骨头召唤出来，书页展开，开始记录和分析：
影盟已知据点：南疆千蛛谷（已毁）、天机阁二长老一系（清理中）、药王谷三长老一系（待确认）、青冥剑宗三长老一系（格瑞在查）、血煞教二长老一系（雷狮在清理）...
影盟目标：千丝万儡盘（未成）、青冥仙剑邪灵（苏醒中）、星辰之力载体（凯莉本人）...
影盟盟主：身份未知，疑似千丝门灭门案主谋，修为至少化神期...
一条条线索在书页上排列、连接，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而危险的网络。
凯莉盯着那个“化神期”的标注，沉默了很久。
如果影盟盟主真是化神期，那整个修真界目前明面上的化神修士不超过十人，每一个都是各派老祖级别的人物。会是谁？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五十年前千丝门灭门时，修真界正好有三位化神修士先后“陨落”或“失踪”——
青冥剑宗的太上长老“青冥子”（与开派祖师同名），据说在闭关中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金刚寺的上代方丈“金刚尊者”，坐化前留下舍利，但舍利被盗，至今未寻回。
还有一位...是散修中的传奇，“星河剑尊”，最后一次出现在东海归墟，之后音讯全无。
这三个人，有没有可能...
凯莉揉了揉太阳穴。线索还是太少了。
她收起老骨头，走到窗边。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将云海染成瑰丽的紫色，星陨峰在暮色中像一柄直插苍穹的利剑。
一个月。
她有一个月的时间整顿天机阁内部，联系盟友，准备应对影盟的反扑。
以及...面对那个迟早要来的选择：是否真的要以身为引，净化青冥仙剑的邪灵？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凯莉师姐，您在吗？”是外门执事的声音，“山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故人？
凯莉推开门：“什么样的人？”
“是个女修，穿着太虚观的道袍，手里托着个冰球...”执事小心翼翼地说，“她说她叫安莉洁，有要事相告。”
安莉洁？
她不是回太虚观了吗？怎么会突然来访？
凯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请她到听星轩，我马上过去。”
“是。”
执事匆匆离开。
凯莉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走向前院。刚走到回廊拐角，就看见安莉洁已经站在听星轩的院子里了。
她还是那身素白道袍，冰球在手心缓缓旋转，但脸色比上次见面时苍白了许多，嘴角甚至有一丝未擦干净的血迹。
“安莉洁道友？”凯莉快步上前，“你受伤了？”
安莉洁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疲惫：“凯莉，我看到了...不好的未来。”
“什么未来？”
“一个月后的会晤...”安莉洁的声音很轻，却让凯莉浑身发冷，“星陨殿里...会流血。很多人会死。而你...”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你会面临一个选择：救一个人，还是救所有人。”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冰球突然炸裂，化作漫天冰晶。安莉洁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凯莉眼疾手快扶住她，入手冰凉——安莉洁的体温低得不正常，像是生命力正在飞速流失。
“老骨头，救人！”
古书飞出，星光笼罩安莉洁。但星光触及她身体的瞬间，竟然被反弹回来——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治疗。
“是预知反噬。”老骨头沉声道，“她强行窥视了不该看的未来，遭到了天道反噬。除非找到‘定魂草’，否则...”
“定魂草在哪里？”凯莉急问。
“东海归墟，妖族禁地。”
又是东海归墟。
凯莉抱起昏迷的安莉洁，将她安置在屋里床上，用星辰之力暂时稳住她的生机。
然后她走到院子里，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握紧了拳头。
一个月。
她要在一个月内整顿天机阁、联合各派、应对影盟...还要去东海归墟找定魂草。
时间，从来都不够用。
但她没有选择。
就像安莉洁预言的那样——有些选择，迟早要面对。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在选择到来之前，准备好所有能准备的筹码。
她转身回屋，点亮油灯，铺开符纸。
还有很多人要联系，很多事要安排。
夜还很长。
而风暴，正在逼近。
作者081我又想开一本虐文了，我好好构思一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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