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关山月落
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宿舍的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稚欢刚结束和沈砚辞的加密通话,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顾疯子”三个字。
“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听筒里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电吉他的嘶吼,“救命!明天就要录demo了,主打歌的编曲还没搞定,制作人快把我杀了!”
是顾虑,国内最炙手可热的摇滚巨星,也是许稚欢在黑拳场认识的“损友”。当年她在擂台上打得浑身是血,是这个顶着杀马特发型的少年偷偷塞给她一瓶碘伏,说“死了就没人听我唱歌了”。
“什么风格?”许稚欢揉了揉眉心,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她编曲时的习惯性动作。
“国风摇滚!”顾虑的声音带着点抓狂,“我写了首《关山月》,想把边塞的苍凉和摇滚的狂放捏在一起,可编了几十版都差点意思……你懂的,那种‘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劲儿,怎么都出不来!”
许稚欢沉默了几秒。她想起在庆港镇的夜晚,外婆给她讲过边关将士的故事,讲月光如何洒在刀光剑影上,讲乡愁如何漫过烽火台。
“把你的demo发过来。”
“收到!”
五分钟后,一段粗糙的旋律传了过来。吉他riff很劲,鼓点也够炸,但总缺点灵魂,像把锋利的刀,却没开刃。
许稚欢打开电脑里的编曲软件,调出虚拟乐器库。她没急着动手,而是闭上眼睛,让旋律在脑子里循环。月光、戈壁、胡笳、战马……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指尖落在键盘上,先是一段低沉的箫声,像远处传来的呜咽,带着千年的风霜。紧接着,电吉他猛地切入,不是狂躁的失真,而是带着延迟效果的泛音,像月光在刀锋上流动。鼓点慢了半拍,却更沉,像马蹄踏在戈壁上,每一下都砸在人心上。
她甚至加入了采样的风声——那是她去年去西北采风时录的,旷野的风卷着沙砾,呜咽着穿过隘口,和着顾虑沙哑的嗓音,瞬间把人拉进“大漠孤烟直”的苍凉里。
一个小时后,她把编曲文件发了过去,只附了三个字:“试试。”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分钟,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卧槽!许稚欢你是神吗?!这就是我要的!就是这个感觉!箫声起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怎么想到用延迟吉他模拟月光的?还有那风声,绝了!”
“瞎编的。”
“滚!”顾虑笑骂,“这首歌要是火了,一半功劳归你!对了,下个月我在云城开演唱会,你来不来?给你留内场前排!”
“再说。”许稚欢挂了电话,看着编曲软件里的音轨,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谢逸轩也喜欢听她弹琴。那时候她还没放弃化学,也没把自己藏起来,会坐在谢家的钢琴前,弹他写的数学公式改编的旋律。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陆烬衍发来的消息,附了张照片——他在图书馆,面前摊着本《密码学导论》,旁边放着杯她常喝的柠檬茶。
【看到这本书,想起你上次破解陆承宇加密文件夹的手法,很厉害。】
许稚欢的嘴角弯了弯,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包。
***周一的早自习,班级群炸了。顾虑的新歌《关山月》凌晨上线,一夜之间屠了各大音乐平台榜单,评论区破了百万。
“谁听了顾虑的新歌?吹爆编曲!箫和摇滚的结合,太绝了!”
“那个风声采样绝了!我听着都感觉嘴里发苦,像喝了西北的烈酒!”
“编曲署名是‘关山月落’,这是谁?新制作人吗?以前没听过啊,也太神了吧!”
周婷激动地戳她:“稚欢你听了吗?真的超好听!这个‘关山月落’绝对是大神!”
许稚欢假装在看书,耳朵却红了。“关山月落”是她偶尔用的编曲马甲,只帮顾虑和几个相熟的独立音乐人编过曲,从没想过会这么火。
“还行。”她含糊道。
课间操时,她被音乐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激动地拿着手机:“许稚欢,你听听这首歌!这个编曲太厉害了!尤其是民族乐器和摇滚的融合,很有想法!”
许稚欢无奈地听着自己编的曲子,还要配合老师点头:“确实不错。”
“学校下个月有艺术节,”老师忽然说,“你钢琴不是过了十级吗?能不能出个节目?就弹这种风格的,肯定惊艳!”
“我……”
“别推辞!”老师拍板,“就这么定了!下周五给我个小样!”
***回到教室,许稚欢对着课本发愁。她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弹过琴了,手指都有些生涩。更麻烦的是,她不想暴露“关山月落”的身份——这个马甲太干净,和她现在的处境格格不入,一旦被扒出来,很可能牵扯出更多麻烦。
“在想什么?”陆烬衍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愁艺术节的节目?”
“你怎么知道?”
“刚路过办公室,听到音乐老师说的。”他笑了笑,“不想弹?”
“不是不想,是……”许稚欢顿了顿,“我怕弹不好。”
陆烬衍看着她,忽然说:“我听过你以前弹的曲子。”
许稚欢猛地抬头。
“在谢家的旧宅,”他声音很轻,“谢伯母给我看过一段录像,你坐在钢琴前,弹的是谢逸轩写的旋律,很好听。”
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连外婆都很少提起。没想到陆烬衍会知道。
“试试吧。”他看着她的眼睛,“不为别人,就为你自己。”
***晚自习后,许稚欢鬼使神差地去了音乐教室。钢琴盖蒙着布,掀开时扬起一阵灰尘。她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有些僵硬。
深吸一口气,她试着弹起《关山月》的旋律。箫声的部分用左手低音代替,吉他的泛音用右手的泛音技巧模拟,弹到副歌时,她甚至加入了自己的变奏,让原本苍凉的旋律里,多了点少年人的倔强。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也洒在她脸上。她弹得越来越投入,那些藏在心底的压抑、愧疚、不甘,都随着旋律流淌出来。她想起913那天的火光,想起谢棠空洞的眼神,想起黑拳场的血,也想起陆烬衍说“可以依靠别人”时的眼神。
一曲终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呼吸声。
“很好听。”
陆烬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了她一跳。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手里还拿着她落在教室的笔记本。
“你怎么在这?”
“给你送本子。”他走进来,坐在她旁边的琴凳上,“刚才那段变奏,比发给顾虑的版本更有味道。”
许稚欢的脸红了,低头看着琴键:“瞎弹的。”
“艺术节就弹这个吧。”陆烬衍的语气很认真,“用你自己的方式,弹给那些值得的人听。”
许稚欢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星光。她忽然觉得,或许不用那么害怕。有些伤口,藏着只会化脓,不如摊开在阳光下,让旋律治愈它。
她轻轻点头:“好。”
琴键上的月光,仿佛也温柔了许多。这个藏在“执灯”和“许稚欢”之外的马甲,这个属于“关山月落”的夜晚,意外地让她觉得,自己离真正的救赎,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