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策行笋

翌日天光大亮时，晨雾还未散尽，轻策庄的远山便浸在一片朦胧的青黛色里。闻麦小院的竹门吱呀推开，晚棠背着小巧的竹篮，身后跟着一串圆滚滚的小家伙——岩史莱姆、风史莱姆、水史莱姆和雷史莱姆依次排开，一个个带着小项圈，像是跟着主人出游的小跟班。晚棠脚步轻快得像只雀跃的小鸟，发间簪着一朵艳红的红木香，花瓣的鲜亮衬得她眉眼愈发灵动，与往日编花环时的专注模样相比，多了几分少女的鲜活。钟离依旧身着墨色衣袍，腕间的红木香花环与门楣上的那串遥相呼应，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红，缓步跟在最后，目光落在一行人身上，带着几分默许的纵容。

“先生，我们走哪条路呀？”晚棠站在路口，望着两条蜿蜒向山间的小径，眼底满是好奇。

钟离抬手指向左侧的小径，语气沉稳而温和：“此路通向竹林深处，雨后春笋多生在溪水旁的坡地，滋味最是清甜。”他迈步前行，墨色衣袍拂过路边的草叶，带起几滴晶莹的露珠，步伐不快不慢，恰好能让晚棠和小家伙们跟上。

小径两旁的草木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蕨类植物舒展开嫩绿的叶片，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缀在草丛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与草木的清香。偶尔有山风掠过，带来远处梯田里水稻的青涩气息，混合着钟离腕间、晚棠发间与小家伙们花环上红木香的甜润，竟让人觉得浑身舒畅。晚棠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发间的红木香花瓣随动作轻轻晃动，落下细碎的清香。小家伙们更是兴奋，风史莱姆扑棱着翅膀在队伍前后盘旋，岩史莱姆迈着小短腿蹭蹭往前跑，又被晚棠轻轻唤回来，乖乖跟在身边。

远处的梯田层层叠叠，晨雾缭绕在田埂间，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近处的竹林高大挺拔，翠绿的竹叶在风里轻轻作响，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般景致撞进眼底，晚棠心头的欢喜满得快要溢出来，她踩着散落的光斑，脚步愈发轻快，唇齿间缓缓溢出轻柔的歌声。歌声婉转，和着竹叶的簌簌声、溪水的叮咚声，还有山风拂过的轻响，像是山间生出的一阵温柔的风。

她就这般边走边唱，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飘进钟离耳中。小家伙们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仰着圆滚滚的身子，歪着头跟在她身后，风史莱姆也放慢了扇动翅膀的频率，像是怕惊扰了这悦耳的声线。

钟离走在后面，目光落在晚棠晃动的发梢与那朵艳红的红木香上，脚步依旧沉稳。他垂眸看着石板路上两人一院小家伙的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耳边是少女清甜的歌声，鼻尖萦绕着草木与红木香的气息，千百年间看惯了的山川风物，竟在此刻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温柔。他唇角微抿，眼底漾起淡淡的暖意，竟觉得这山间的路，再长些也无妨。

行至竹林深处，果然见溪水潺潺流淌，溪边的坡地上冒出许多尖尖的春笋，裹着褐色的笋衣，顶着鲜嫩的笋尖，像是一个个沉睡的精灵。晚棠这才停下歌声，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竹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量：“这就是春笋吗？看着好嫩呀！”小家伙们也围了上来，一个个歪着圆滚滚的身子，好奇地盯着春笋，雷史莱姆还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咕叽”声。

“莫要心急。”钟离走上前，伸手拨开一株春笋周围的杂草，“采笋需找刚冒尖三日之内的，笋衣紧实、笋尖饱满，这般滋味才佳。”他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把小巧的弯刀——那是他昨日特意准备的，刀刃锋利却不张扬。只见他手腕轻转，弯刀贴着笋根轻轻一削，一株春笋便应声倒下，切口平整，没有损伤分毫。

晚棠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另一株春笋旁，正准备动手，却见身边的岩史莱姆突然鼓足勇气，猛地朝着春笋撞了过去。“嘭”的一声轻响，那株不算粗壮的春笋竟被它撞得摇晃了几下，随后“咔嚓”一声断落在地。晚棠又惊又喜，立刻拍手笑道：“哇！真棒！小家伙你也太厉害了吧！”

受到鼓励的岩史莱姆得意地晃了晃身子，旁边的风史莱姆也不甘示弱，扑到另一株春笋旁，用气流卷起小石子轻轻一撞，春笋也应声倒下。水史莱姆和雷史莱姆见状，纷纷效仿，一个个对着春笋轻轻一撞，原本需要用弯刀切削的春笋，竟被小家伙们齐心协力撞倒了好几株。它们撞完还会凑到晚棠面前，仰着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在邀功请赏。

“真棒真棒！你们都是厉害的小帮手！”晚棠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挨个摸了摸小家伙们的头，将它们撞断的春笋捡起来放进竹篮里，“有你们帮忙，我们很快就能采满啦！”

钟离站在一旁，看着小家伙们笨手笨脚却格外认真的模样，又看看晚棠满眼笑意、连连夸赞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唇边却忍不住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原本还想着教晚棠如何精准下刀，没料到这些圆滚滚的小家伙竟用这般直白的方式完成了“采笋”，倒是省了不少事。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帮着整理竹篮里的春笋，将被撞得有些歪斜的笋尖轻轻理顺，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倒是省了切削的功夫，只是下次莫要撞得太用力，免得损伤了笋身。”

晚棠吐了吐舌头，笑着应道：“知道啦先生，不过它们真的好厉害呀！”

两人一院小家伙继续采笋，晚棠偶尔动手，更多时候是笑着看着小家伙们“大显身手”，时不时夸赞一句“真棒”。钟离则在一旁保驾护航，避免小家伙们撞到过粗的春笋伤了自己，同时将采好的春笋整齐地放进竹篮里。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晚棠发间的红木香上，落在小家伙们头顶的花环上，落在钟离温和的眉眼间，暖意融融。

竹篮渐渐装满了春笋，个个饱满鲜嫩，带着泥土的气息。晚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发间的红木香随动作轻轻晃动，看着满满的收获，脸上满是满足：“今天真是太开心了！不仅看到了这么美的风景，还和小家伙们一起采到了这么多笋。”

钟离颔首：“回去后，用火腿与春笋同炖，再撒些枸杞，汤鲜味美，最是滋养。”

两人带着小家伙们沿着原路返回，此时晨雾已散，阳光洒满山间，梯田里的水稻泛着翠绿的光泽，远处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小家伙们走在中间，一个个顶着艳红的花环，像是一串移动的小火苗，格外惹眼。晚棠走在前面，兴致上来了，又轻轻哼起了方才的歌，歌声随着山风飘向远方。钟离则跟在最后，目光落在一行人身上，腕间的红木香花环在阳光下轻轻摇曳，耳畔的歌声轻柔依旧，让这归途也变得格外惬意。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有山有水，有友相伴，有调皮可爱的小家伙们，有烟火气萦绕，还有这红木香串联起的、跨越千年的温柔守护。

回到小院时，夕阳已经西斜，门楣上的红木香花环在晚风里轻轻晃动。钟离走进厨房，开始处理春笋。他将笋衣层层剥去，露出雪白鲜嫩的笋肉，切成均匀的滚刀块，动作娴熟而专注。晚棠则坐在一旁，帮着清洗枸杞与火腿，小家伙们围在她脚边，时不时用身子蹭蹭她的裤腿，像是还在回味采笋时的乐趣。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照在她发间的红木香上，艳红的花瓣泛着莹润的光泽，暖意融融。

门楣上红木香的清甜飘进厨房，与春笋的鲜嫩气息、火腿的咸香交织在一起。晚棠看着钟离忙碌的身影，听着小家伙们的软哼声，忽然觉得，这提瓦特的人间烟火，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成了此生最珍贵的羁绊。

而门楣上的花环、发间的红花与小家伙们头顶的艳红，还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这方小院的故事，岁岁年年，不曾停歇。

夜色渐深，晚风吹过小院的竹篱笆，带起一阵沙沙的轻响。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去，晚棠却没有丝毫倦意，她搬了张竹席铺在紫藤花架下，又抱来几团松软的草垫，招呼着小家伙们过来：“快来看呀，今晚的星星好亮。”

小家伙们立刻围了过来，岩史莱姆笨拙地爬上草垫，风史莱姆悬在花架的藤蔓间，水史莱姆则偎在晚棠脚边，一个个仰着圆滚滚的身子，好奇地盯着缀满繁星的夜空。紫藤花的花瓣簌簌落下，沾在晚棠的发间、肩头，也落在小家伙们的花环上，与艳红的红木香相映成趣。

晚棠抬手轻轻拨开颊边的花瓣，目光落在漫天星河上，眼底盛满了细碎的光。她认出了几颗在原世界就熟知的星宿，指尖轻轻划过夜空，嘴里忍不住哼起了儿时的歌谣。歌声轻柔低缓，混着紫藤花的幽香与红木香的清甜，在寂静的夜色里缓缓流淌。

小家伙们听得格外入神，雷史莱姆轻轻晃动着身子，像是在跟着歌声的节奏打拍子；水史莱姆凝出小小的水镜，映着星空的倒影，仿佛要将这片璀璨珍藏起来。

钟离没有回房，他独自坐在石桌旁，面前还放着一杯微凉的清茶。月光如水，倾泻在他的肩头，墨色的衣袍被镀上一层银辉，腕间的红木香花环在月色里显得格外温润。他抬眼望向紫藤花架下的身影，晚棠的侧脸在星光与月色的笼罩下柔和得不像话，歌声穿过晚风飘进耳中，带着几分异世的温柔，竟让他想起了千百年前，璃月的先民们在星空下唱着的祈愿歌谣。

千百年的时光，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见过璃月的风起云涌，见过山川的沧海桑田，见过无数的聚散离合，却从未有过这般闲适的时刻——守着一方小院，看着一个姑娘的身影，听着一群小家伙的软哼声，连晚风都带着几分温柔。

他想起白日里晚棠边走边唱的模样，想起她看到春笋时亮晶晶的眼眸，想起她夸赞小家伙们时眉眼弯弯的笑意，唇边忍不住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卸下神位，褪去荣光，原来人间的烟火气，竟这般令人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晚棠的歌声渐渐停了。她低头看向脚边睡得香甜的小家伙们，岩史莱姆靠在草垫上，嘴角还沾着一片紫藤花瓣；风史莱姆蜷成一团，悬在藤蔓间轻轻晃悠；水史莱姆则贴着她的脚踝，发出细微的咕叽声。

晚棠放轻脚步，替小家伙们掖了掖落在一旁的薄毯，又将院中的灯笼一一添了灯油。临睡前，她还特意去瞧了瞧门楣上的花环，见花瓣依旧鲜亮，才放心地阖上了房门。

烛影渐渐淡去，想来是晚棠已经睡熟。钟离起身，轻轻走到花亭旁，替小家伙们赶走了落在草叶上的飞虫。月光下，小家伙们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岩史莱姆还在梦里蹭了蹭旁边的藤蔓，惹得风史莱姆轻轻晃了晃身子。

钟离站了半晌，才转身回到石桌旁。他拿起那杯微凉的清茶，浅酌一口，茶香混着红木香的清甜，在舌尖缓缓散开。

夜色寂静，星河璀璨。门楣上的红木香花环在晚风里轻轻摇曳，紫藤花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像是在守护着这方小院的安宁，也守护着这跨越千年的、独属于人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