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的马蹄声比来时急促了三分。
沈砚秋攥着那封急信,指尖几乎要将纸页掐出褶皱。王虎策马跟在身侧,见他一路沉默,忍不住低声道:“总管,那钦差既是宰相门生,又与洋商有牵扯,此番定是来者不善。咱们要不要先派人回钱塘,让苏姑娘和清和先生早做准备?”
“不必。”沈砚秋抬眼望向远方,天际线处已隐约可见钱塘城的轮廓,“钦差既点名要见我,必然早有布置。此刻通风报信,反倒容易授人以柄。”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传令下去,队伍入城后,一律按兵不动,驻守军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
“是!”王虎抱拳应下,转身去传令。
午时刚过,沈砚秋一行人抵达钱塘城门口。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城门处戒备森严,一队身着朝廷禁军服饰的兵丁守在两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见沈砚秋等人到来,为首的禁军统领上前一步,拱手道:“沈总管,钦差大人已在府衙备好宴席,专候您的到来。”
沈砚秋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的团练,淡声道:“有劳统领带路。”
府衙内,宴席早已摆好。正厅上首坐着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白皙,颔下留着一缕山羊胡,正是钦差大臣张敬之。他见沈砚秋进来,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总管果然少年英雄,此番平定宁波匪患,劳苦功高啊。”
沈砚秋拱手行礼,不卑不亢:“下官分内之事,不敢当‘劳苦功高’四字。不知钦差大人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张敬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是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团练总管,竟如此不卑不亢。他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沈总管不必多礼,先入座饮酒。本官此来,一是为了嘉奖你平定匪患之功,二是……有几件事,要向你问个明白。”
沈砚秋依言入座,心中却早已警铃大作。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酒过三巡,张敬之放下酒杯,语气陡然转冷:“沈总管,本官听闻,你私自动用团练兵力,围剿宁波渔村,还缴获了大批洋商货物?”
沈砚秋放下筷子,从容道:“回钦差大人,宁波渔村并非普通村落,而是洋商与海盗勾结的窝点。他们劫掠百姓,走私鸦片,罪大恶极。下官身为江南团练总管,剿匪安民,乃是职责所在。缴获的货物,皆是鸦片与赃款,已尽数登记在册,交由杭州府处置。”
“哼,巧舌如簧。”张敬之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两名禁军立刻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浑身是伤,正是此前被沈砚秋擒获的洋商翻译。
“沈总管,此人可是你亲手擒获?”张敬之指着翻译,沉声道,“他说,你围剿渔村,并非为了剿匪,而是为了抢夺洋商的货物,中饱私囊。还说,你私自组建团练,意图不轨!”
沈砚秋看向那翻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知道,这是张敬之设下的圈套,而这翻译,就是他的棋子。
“钦差大人,”沈砚秋缓缓站起身,声音朗朗,“此人乃是洋商走狗,走私鸦片,罪证确凿。他的话,岂能轻信?至于中饱私囊,下官的团练军饷,皆是朝廷赏赐与百姓捐赠,账目清晰,随时可查。私自组建团练?更是无稽之谈!团练乃是奉旨组建,旨在抵御洋商,守护江南百姓。钦差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军营查看,去民间走访!”
张敬之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沈砚秋竟如此伶牙俐齿,还将所有把柄都堵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府衙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清和老者带着一群钱塘百姓,手持万民伞,闯了进来。“钦差大人!”清和老者朗声道,“沈总管带领团练,剿匪安民,守护钱塘,乃是江南百姓的再生父母!今日百姓们听闻钦差大人要为难沈总管,特来为沈总管作证!”
百姓们纷纷附和,声音洪亮:“沈总管是大英雄!请钦差大人明察!”
张敬之看着满堂百姓,脸色愈发难看。他没想到,沈砚秋在钱塘竟有如此高的威望。若是强行处置,恐怕会激起民变。
沈砚秋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微微一暖。他知道,这是清和老者得知消息后,特意组织百姓前来相助。
张敬之沉默片刻,最终冷哼一声:“既然百姓为你作证,本官姑且信你一次。但你需记住,身为朝廷命官,当谨守本分,不可恃功而骄!”说罢,他拂袖而起,“宴席罢了!本官明日便回京复命!”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百姓们簇拥着沈砚秋走出府衙,欢呼声此起彼伏。沈砚秋望着身边的清和老者,拱手道:“多谢先生解围。”
清和老者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忧虑:“此次虽躲过一劫,但张敬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回京之后,定会在宰相面前搬弄是非。你日后的路,怕是会更难走。”
沈砚秋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波涛汹涌的钱塘江。他知道,张敬之的离去,只是暂时的平静。朝堂之上的风雨,很快就会吹到江南这片土地上。
但他不怕。
他身后,有追随他的团练弟兄,有支持他的江南百姓,有与他并肩作战的清和老者。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家国,有百姓,有那未曾忘却的故梦与初心。
晚风拂过,卷起他的衣袍。沈砚秋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他都会守好这片土地,守好这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