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国家或公共机构的话,或许能得到庇护。
克罗诺怀揣着这样的信念,浑身湿透地继续前行。
后来得知,这个被称为《下层》的区域似乎也存在类似的公共设施。
矗立在城市中心的三根巨型支柱———无论在下层何处都能清晰望见。
据说这些建筑兼具企业大厦的功能。
抱着“说不定那里可以”的念头,克罗诺朝其中一根支柱走去。
———然后,放弃了。
“小哥,劝你别去。那儿可没有会正眼看我们贫民窟家伙的善茬。光是去的电车费就能让人倾家荡产......那种地方,远远看着就得了。”
拖着怪异长腔的老人。
这个吸着不明物体(显然不是烟草)的白发脏污流浪汉,每次张开没有一颗牙齿的恶臭嘴巴时,都用看破红尘般的语气说着话。
“没钱没势,没运气连寿命都快耗光......除了移开视线,咱们啥也做不了啦......”
在铁皮屋檐滴着雨的狭窄后巷里,蜷缩在纸箱中的老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当他翻身时,克罗诺忽然瞥见他手臂上蜿蜒着雪白的纹样。
“老爷子,你手臂上像白色淤青的......”
“........那个庸医说啊,【你已经没救了】.......说什么【侵蚀阶段】快到5级了.......”
面对接连抛来的陌生词汇,克罗诺近乎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喂!那你总该知道现在是公元多少年吧?!侵蚀阶段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呜......啊......”
克罗诺不自觉撼动着他的塑料棚屋,近乎嘶吼地追问。
但老人仿佛陷入沉睡,再未给出任何回应。
“没用的,没用的———那老头已经连正常对话都做不到了。”
旁边摊位上,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边用铁铲翻烤着疑似肉块的物体边搭话。
“他连脑子都被侵蚀光了。正常交流根本不可能。而且差不多该来了吧.......要么是渴求实验体的【三桥】开发部门,要么就———”
铁板蒸腾的热气让店主汗流浃背,他仍为根本不存在的顾客烤着肉块。
就在他欲言又止的瞬间———
———异变骤临。
【这里是月岸【临界污染研究机构:净化科】的侵蚀体捕获车辆。接到通报,本区域存在侵蚀阶段5级登记对象。根据都市政府颁布的《侵蚀应对手册》,现对目标对象实施拘押。】
闪烁着警灯的低空装甲车在扩音器刺耳鸣响中着陆,掀起狂暴气浪。
克罗诺用手护脸望向装甲车,只见全副武装的小队从舱门鱼贯而出。
车体装甲上印着【医疗综合财团GETUAN】的标识,武装人员全身缠绕着紫色发光导管般的装备。
【我们将带走这名老者.......请让开。】
当他们瞬息逼近眼前时,克罗诺才意识到“老者”指的是身后酣睡的流浪汉。
甚至他还愚蠢地幻想这些人或许能解答克罗诺的疑问。
“那个,我想请求帮助———”
【退后。否则当场射杀,】
“可我是———”
【没听清吗?最后警告一次———退后,否则射杀。】
仿佛宣告不会再有下次,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克罗诺。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与赤裸裸的杀意同样鲜明。
被雨水打湿的枪管泛着钝光。
面对如此露骨的威胁,克罗诺最终屈从地退开。
【感谢配合。】
毫无诚意地道谢后,老人被抬上担架送进装甲车。
飞行载具腾空而起,转瞬间恢复如常的行人们,宛如电影拍摄中的临时演员。
———不,不对。
―—―不对。
这时克罗诺才意识到。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日常景象。
即便素不相识的流浪汉被来历不明的组织带走,他们也用行动无声地宣告:这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日常。
克罗诺仰望着载走老人的装甲车腾空而起,目光不经意掠过悬挂在都市穹顶附近的飞艇全息广告。
当看清上面显示的信息时,强烈的战栗感瞬间攫住了克罗诺。
【自大灾变起历经约三个世纪,至公元2342年的今天,漂白区淹没范围仍持续——】
“公元2342年。”
面对这组荒诞到极点的数字组合,克罗诺不得不接受眼前残酷的现实。
这里已非他原本的时代。
———这里是三百年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