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盯着他的笔尖，盯着那些工整的字迹，努力跟上他的思路。
但听着听着，又走神了——这次不是看他的睫毛或手指，而是被那些陌生的概念绕晕了。
“等等，”她打断他，“什么叫‘合外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
夏屿森停笔，转头看她。
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眼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
他看了她几秒，然后放下笔，从书堆里翻出一本更基础的书。
“我们先从牛顿第一定律讲起。”他说。
这一讲，就是一个小时。
从牛顿三定律，到受力分析，到运动学公式。
夏屿森讲得很耐心，语速不快，每一步都讲得很细。
金鑫听不懂就问，一遍不懂就问两遍，两遍不懂就问三遍。
茶几上堆满了草稿纸，写满了公式和图示。
灯光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光线昏黄，但很温暖。
照在两个人的头顶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窗外的老街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或者自行车铃声。
姥姥从里屋出来过一次，看见他们，笑了笑，又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端了两杯水出来，放在茶几上。
“谢谢姥姥。”金鑫赶紧说。
姥姥摆摆手，没说话，又慢慢走回房间。
金鑫端起水杯，水温刚好。
她喝了一口，眼睛偷偷瞟向夏屿森。
他正低头看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认真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笔敲桌面。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们平和地坐在一起，不是为了补课的交易，不是为了还债的义务，只是单纯地——一个人有问题，另一个人愿意解答。
没有争吵，没有尴尬，没有那些复杂的情绪。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讲解声。
“懂了？”夏屿森问。
金鑫回过神，看向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点点头：“懂了。”
“那你做一遍。”
金鑫接过笔，开始解题。
手有点抖，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步骤是对的。
写完最后一步，她抬头看夏屿森。
他看了看，点头：“对了。”
就这两个字。
但金鑫觉得，比考了满分还高兴。
她咧开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夏屿森看着她笑，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还有别的题吗？”他问。
“有。”金鑫赶紧翻书，“这道，还有这道，还有……”
夏屿森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笔，继续讲。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老街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
客厅的时钟指向九点，姥姥已经睡了，电视关了，里屋的门虚掩着。
金鑫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妈发来的消息：“鑫鑫，你在老街那面住的还习惯吗，需要妈妈给你送些吃的用的吗？你爸今天拿回别墅十几只龙虾，你爱吃的，明天下学回别墅住妈妈让阿姨给你做。”
她看了眼，快速回复:“妈妈，我不吃了，我每天晚上要努力学习。”
接着继续盯着夏屿森解题。
“这道题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夏屿森说着，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图，“你看，如果把坐标系这样旋转一下……”
金鑫凑过去看。
两个人挨得很近，肩膀几乎碰到一起。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能看清他握着笔的手指，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心突然跳得快了些。
但她没躲开。
只是更专注地听。
十点，夏屿森讲完最后一道题。
金鑫看着满茶几的草稿纸，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成就感，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暖暖的东西。
“谢谢。”她小声说。
“不谢。”夏屿森开始收拾草稿纸，“明天还来吗？”
“来。”金鑫立刻说，“我还有好多不会的。”
“嗯。”夏屿森点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金鑫站起来，背起书包。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夏屿森还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整理那些草稿纸。
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了层柔和的暖色。
他的侧脸看起来很安静，很专注，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夏屿森。”她忽然开口。
他抬起头。
“我……”金鑫张了张嘴，想说“我会努力的”，想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但最终只说，“明天见。”
“明天见。”夏屿森说。
门关上了。
金鑫站在楼道里，听着门内的动静——很轻的脚步声，翻书声，然后安静下来。
金鑫着门看了很久，然后转身，朝对门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书包很重，但她背得很直。
手机又震动了，还是她妈：“鑫鑫，你开始努力学习了，妈妈很开心，但比起学习妈妈更希望你健康快乐。”
金鑫轻轻笑了笑，她的父亲母亲对她的爱也许是她两辈子永远不会变的幸福。
夜空很干净，星星很多。
金鑫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很安静。
书桌上摊着今天的笔记，密密麻麻，字迹潦草但认真。
金鑫坐在桌前，翻开物理课本，把今晚夏屿森讲的内容又过了一遍。
然后拿出数学作业。
继续写。
墙上的钟指向十二点，又指向一点。
眼皮越来越沉，手越来越酸。
但她没停。
窗外，老街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整条街都睡了。
只有三楼那扇窗户，还亮着灯。
还有她这扇窗户，也亮着灯。
两盏灯，咫尺距离，在黑夜里相望。
像某种无声的约定。
金鑫写完最后一道题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向窗外。
老街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路灯的光。
但她知道，在那片黑暗里，有个人也刚放下笔，刚合上书，刚关上灯。
然后他们都会睡去。
然后在明天早晨，又会醒来。
又会开始新的一天。
又会继续。
继续学习，继续努力，继续朝着那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目标，一步一步地走。
金鑫关掉台灯，躺到床上。
黑暗中，她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晚安，夏屿森。
她在心里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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